马车驶入长安城,再一次回到长安,霍小玉的心里多了一次坦然,曾经熟悉的一切,在她此刻看来,都淡淡地染上了一抹暖意。
七里烟花巷依旧繁华,红灯笼沿河挂去,一盏一盏倒影在河中,沁得人心更暖。
絮儿与鱼嫂当先跳下马车来,打开了尘封已久的香影小筑门扉,兴冲冲地招呼着其他两名丫鬟速速进去为主子打点干净被褥。
云扬抬手一抹脸上的热汗,笑着回过脸来,看着忘心师太扶着霍小玉小心地走下车来,“霍姑娘放心,以后我会在这里保护你们,有我在,一个虫子都咬不到你们!”
霍小玉觉得云扬说得甚是好玩,眸光往灯笼周围的蚊虫扫了一眼,笑道:“万一是在帐中被蚊虫叮咬,也要算云副将守卫不利么?”
云扬暗叫不妙,赔笑着抓了抓头,“霍姑娘说笑了,云扬哪里敢管到姑娘香帐中啊?”觉得有几分羞赧,云扬涨红了脸,转过身去,急忙将车上的行李给卸下来,一手勾着一件,大步往香影小筑中走去。
“呵呵。”霍小玉摇头一笑,并非是取笑云扬,而是由心地觉得欢喜,有云扬在这里一日,仿佛那个此刻同在长安的她,也在这附近似的。
郑净持吸了吸鼻子,颤巍巍地走了过来,扯了扯霍小玉的衣角,“终于到家了,你还有伤,就先回房休息吧。”
“娘你也有风寒在身,也要好些休息着才是。”霍小玉关切地看着郑净持,毕竟她也不算年轻,依稀可见鬓间已隐约有些华发,隐隐刺痛了霍小玉的心。
忘心师太瞧了瞧这对母女,微笑道:“今夜你们就先回房歇息着,一会儿贫尼把带来的药材煎好,会一一送来给你们服用,先进去吧。”说着,便扶着霍小玉往香影小筑内走去,平静的眸底泛起一丝淡淡的慌乱来。
“长青,你在长安可好?”
幽幽想着这个人,忘心师太并非真正地放下了红尘,重回长安,或许能远远瞧一瞧这个一世也放不下的人,一切可安好?
夜色深了几分,长安寻常巷陌也渐渐宛若入了眠,唯有这七里烟花巷一带,欢声笑语,似是忽然间响了三分。
“踏踏……踏踏……踏踏……”
突如其来的马蹄声在香影小筑外忽然响起,惊醒了方才服药躺下不久的霍小玉。
霍小玉惊忙捂着伤处从床上披裳起来,走到小窗边,轻轻推开了一线小窗,清晰地瞧见了香影小筑外来了二十多名手举火把的着甲卫士。
“怎么回事?”郑净持一样被惊醒,急忙穿了衣裳走了出来,问向了最早听到动静,带着云家侍卫严守小院的云扬。
云扬惑然摇头,这个时候不该有人着甲来此才是,若是将军想来看看霍姑娘,也不该有这样的阵仗才是。想到这一点,云扬忽地紧张了起来,大手一扬,示意身后四名云家侍卫小心保护小筑中的其他人,自己独自按剑走到了小筑门后,打开了门栓,坦然拉开了门。
火把的火光有些刺眼,更让人觉得莫名地慌乱。
云扬抱拳问向卫士前两匹黄骠马上的两位穿着官服的男子,“末将是商州云麾将军座下副将,敢问二位大人,如此晚了,因何事到访此地?”
左边马上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王府主簿徐枫,只见他迟疑了一下,往小筑中扫了一眼,试探地问道,“云将军今夜不在驿馆休息,落脚在这烟花之地?”
若是云晚箫在此,那王爷交代之事可就不好办了!
云扬愣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当即清了清嗓子,道:“二位大人若有公事,可明早再来,这会儿我家将军只怕是睡熟了。”
徐枫倒吸一口气,当真棘手了!他焦急地瞧了一眼身边的户籍司,又不甘心地看了看香影小筑里面,焦躁的情绪似是感染到了所坐的坐骑,马儿急躁地刨了刨马蹄。
郑净持听到了云扬这般胡言乱语,岂不是将她的小玉说成了陪云晚箫同枕共眠的下贱女子了?若是这声名再传出去,小玉下半辈子可就真正完了!想到这里,郑净持慌乱地走了出来,狠狠剜了一眼云扬,复又低头福身道:“二位大人明鉴,这云扬虽是云将军座下副将,却只是云将军派来保护我们母女的,我家小玉干干净净一个姑娘,岂会与云将军此刻大被同眠?”
“你!”云扬大急,可是又不能真正对郑净持大吼,只能硬生生地咽下了话去,心头隐隐觉得大事不妙了!
徐枫似是听出了一些什么,试探地问道:“霍夫人,听你所言,是不屑堂堂朝廷从三品云麾将军落榻在此了?”
郑净持骇然摇头道:“民妇并非那个意思!而是小玉是守身如玉之人,云将军也是人中君子,岂会做这种无媒苟合之事?大人明鉴,云将军今夜并不在小筑之中,若是二位大人不信,大可进去看看,以换我家小玉一个清白!”
“呵呵,不在便好,便好啊。”徐枫脸上浮起一抹阴沉的笑来,忽然大手一招,“来人,绑了这妇人!”
“大……大人你这是……”
郑净持本就体虚,突然而来的惊吓,让她瞬间白了脸,身子摇了一摇,若不是云扬即使扶住她的身子,只怕她马上便要瘫软在地。
云扬当即大喊道:“长安乃天子脚下,霍夫人并未犯事,你们这般强掳妇人,心中可还有王法二字?”
户籍司瞧了瞧徐枫的脸色,眼前魁梧男子是云晚箫副将,这次吐蕃大军来袭,云晚箫十之八九是皇上钦点的将军,一时得罪不起,可是身边又是定王府中人,他顿时失了分寸,这一刻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王爷是皇上的十三弟,不过想要霍小玉入府做府妓罢了。”徐枫得意地说着,“这天下不知道多少人想入王府,这可是天大的恩宠,就算是传到皇上耳中,皇上也觉得是件小事罢了,户籍司,你以为呢?”
户籍司听得分明,还能说什么,只能颤巍巍地点头称是。
“谁敢动霍家上下,先问过我手中长剑!”云扬一声高喝,一手扶住郑净持,一手拔出了腰间长剑,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小小副将,今日我就算要了你的命,你家将军也奈何不了我!来人,拿下这小筑中所有人!”徐枫高呼一声,身后二十余名王府卫士便冲了上来。
云扬扶着郑净持步步后退,退在了香影小筑门口,瞧见絮儿跑了过来,当即将手中的郑净持轻轻一推,恰好推到了絮儿怀中,一人一剑,挺胸守在了小筑大门门口,厉声喝道:“如今吐蕃来袭,大唐有难,你们堂堂七尺男儿不知挺身保家卫国,反倒是在家里欺负起女人来了,有种的,就上来,看看本大爷怎么教训你们!”
“云副将……”
眼看就要掀起一场血斗,霍小玉虚弱却清冽的声音在小院中响了起来,让一场血斗瞬间变成了对峙。
户籍司为难地从马背上翻了下来,从怀中摸出了记载霍小玉母女户籍的册子,走上前去,“霍姑娘,我不过是一个小官罢了,今日也不见瞧见血光,既然王爷看上了你,你不妨就入王府为家妓吧,也总比你这市井妓的户籍高了不少,说不定……”
“呵呵。”霍小玉忽然发出了一声冷笑,“我霍小玉若是想入高门大户,只怕今夜就轮不到王爷来请了。”说着,霍小玉瞧了一眼扶着她的忘心师太,“师太,扶我过去。”
徐枫冷笑着看着霍小玉,果然如王爷所料,这女子甚是刚烈,要用强,也该从她娘亲开始。想到这里,徐枫抬手示意王府卫士往后退一步,“霍姑娘,王爷素来疼惜美人儿,自然也会爱屋及乌地疼惜美人的亲人,若是霍姑娘一意孤行,可就别怪徐某办事不利,闹一个一拍两散,玉石俱焚。”说着,故意瞄了郑净持一眼,“霍夫人这身子,恐怕禁不住多少折腾了,啧啧,怎的就没有几日好日子过呢?”
霍小玉挺直了身子,凉凉地笑着,“依大人所见,小玉该如何尽孝呢?”
徐枫点头笑道:“在户籍册上画押改籍,从今往后,你便是定王府中人,长安城中,人人敬畏,你娘,自然也能得好日子过。”
“我若是不画呢”霍小玉淡淡问道。
徐枫脸色一沉,“素来敬酒好喝,这罚酒,你能折腾,你娘可折腾不住。”
句句指向郑净持,身为孩儿,岂能不顾及母亲?霍小玉倒吸了一口气,笑容颇有几分凄凉,喃喃道:“看来,我是等不到你踏马而归了。”
“霍姑娘,你若不愿,云扬即便是拼死,也不会让他们得逞!”云扬不服气地摇头。
霍小玉只是摇头,“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只要能活着便好。”对着云扬幽幽一笑,“她出征在即,不可让我乱了她的心,累她战败。她是大唐的将军,又岂可因为我这样的风尘女子,毁了一世英名?”说完,凛然对着户籍司招了招手,“大人,我画押。”
云晚箫,你若凯旋不嫌弃我,我会好生活着,等你做我一个人的英雄。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可爱的小玉玉又遇到危险了,小云云,你在哪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