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序日历表·其十】
从一到九,从九到一。
九在很多的口口相传的故事之中意味着无限,或者某一个很大的数字,当一个数字到达一个程度的时候,不论是通过符号还是文字都难以写完它的全部,既然如此,那就通过一种大概的描述来进行抽象的形容——大概的描述,比如‘多’、‘大量’、‘无数’之类的,这种描述固然能够将数字本身简写,然而,这也会失去一定的准确性,当一种事物被抽象描述之后,其本身,本质,就已经无法确认了。
比如时间。
比如一种时间的顺序。
一天有二十四个小时,一千四百四十分钟,八万六千四百秒,这是一天的长度,那么,四天呢?五千七百六十分钟,三十四万五千六百秒,那么,五天呢?七千二百分钟,四十三万二千秒,这样子来描述时间略微有些麻烦,所以,就以‘第一日’,‘第五日’这样子的词汇来指代一个抽象的天数,同样的——‘其壹’,也能够用来代表一个节点。
一个时间的节点。
叮,叮,叮叮叮叮——
‘第五日’。
『祂于第一日一动不动,祂于第四日到达终点,祂于第五日拜访信徒的坟墓,那是没有名字的墓碑,是伫立在遥远地面上的色彩,色彩,死亡的色彩,每一个墓碑都是如此,每一位搭建这一条道路,并且为之付出生命的信徒,都被埋葬在这个地方』
“你为什么能够创造锚点?”
奥古斯丁·让·菲涅耳看起来有点气急败坏,这个有着蜷曲短发的男人抓住自己的头发,他似乎想要把自己的头发拉扯下来,然而,这种方法让他的头感受到了一种刺激的疼痛感,所以他最终没有完成自己这个动作,他松开了手,看着雅克·奥芬巴赫的脸。
菲涅耳的表情不断变化,最开始是一种愕然,然后是紧张,当然,这种表情并不明显,甚至可以说很浅淡……最后,头上拉扯的疼痛感把他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在。
他猛然甩开了雅克的手,他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这个男人——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跨越了时间本身的间隔,从这里将自己拉到这个空间之中。
……一个很奇怪的人。
『每一位求知者都会去钻研时间和空间的学问,涉及到了世界本质的事物总会得到更多数人的注视,谁解构了时间与空间的真理,谁的名字就能够铭刻在卡昂佛尔……铭刻在拉芙兰的历史之中』
奥古斯丁·让·菲涅耳,男,一个面容憔悴的男人,他看起来是如此肃穆,他的脸庞很是消瘦,即便是有表情,也并不明显,他的眼窝很深,下巴比正常人长了一点,他的头发是黑色的,和他的眼睛一样深邃。
菲涅耳看起来并不年迈,大概就是一个二三十岁的男人,他穿着一身羊毛西装,内衬的衣领遮住了他的脖颈,不止如此,那两侧衣领并没有折叠起来,而是继续向上,掩在他的脸颊上,他的半边身子都隐没在阴影之中,这并不是自然的光,而是一种波动的光,附着在他的半边身子,时不时晃荡一下。
他的身姿挺拔,即便他的模样看起来如此憔悴,他的身躯也是如此挺拔,他身上那西装看着还是厚重了点,感觉像是在下雪的时候才会穿出来的衣服,他就这么站在雾中,站在雅克的对面,在收敛了自己的表情和声音之后,菲涅耳的动作就停下了。
在雅克看着菲涅耳的时候,菲涅耳也在观察着雅克。
菲涅耳本来就是这样子的人,他会在需要的时候克制自己的情绪和别的什么,包括自己的冲动,和庞加莱不同,菲涅耳是偏向于‘理性’一边的人,他能够让自己的理性随时掌控自己的大脑,哪怕他的本意并非如此,理性在他的每一个思维和动作之中都占据了绝对的上风,因此,即便是埋在本能之中的‘求知欲’,在必要的时候也会被压抑下去。
叮。
然后,那些光泽微微晃荡了一下,菲涅耳的姿态似乎也出现了变化,透过一个‘孔洞’而出现的光,将他的身体剥离了原先的位置。
『人对于视觉的感知源自于光,由所看物体反射的光线,透过角膜、晶状体、玻璃体的折射,在视网膜上成像,形成光刺激』
“锚点并不重要。”雅克扭了扭自己的脖子,“你们的手法太粗糙了……你们,刚才喊你的是你的朋友?还是你的同伴?”
『视网膜上的锥体细胞和杆状细胞受到光刺激后,经过一系列的理化变化,转化成神经信号,由视神经传到大脑皮层的视觉中枢,此时,人便可以看见事物』
“不是。”菲涅耳说,“我们从来都不是朋友,我们只是有着同样的目标而已。”
“随便,我只是对你们这些时间的运用感到好奇而已。”雅克看着那波动的光,那随着光而不断扭曲的菲涅耳,“那么麻烦你告诉我,是谁构筑了这些时间的变化?如果你能够告诉我,那能够省略我很多的麻烦。”
“我不知道。”
菲涅耳伸出手,似乎是抓住了什么,他将自己的身体固定在一个位置,让那些光并不会改变他的姿态,只是让他在他人眼中呈现出来的模样略微有些区别而已,空间上的区别,时间上并不会有区别,毕竟光的速度肯定比他们要快,对吧?
“我们互相都不认识,知道名字已经是极限了。”菲涅耳向后退了一步,那些光泽又一次覆盖在了他的身上,“但是你……你能够制造锚点,如果让你干涉了进展,对于我们来说会很不利,你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你干涉了我们的时间和空间,你在道路上行走了多远?”
“没有多远。”
没有多远。
菲涅耳看见了,他看见那个男人从某一个地方取出了报纸。
在看见这一幕的时候,一种反胃感从菲涅耳的胸腔之中涌现,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捂住自己的嘴巴,但是……这一种反胃感的‘源头’太过于混乱了,他不知道那一份异样是从哪里到来的,在雅克拿出那一份报纸的时候,这一种强烈的不适就诞生了。
……阻碍。
这是一种认知上的阻碍,到此为止!到此为止!不要再想下去了……菲涅耳,不要再想下去了!不能够再想下去了!你现在看见的就是真实的,你现在见证的一切就是最正常的,不要去深究你刚才看见了什么,不要去执着你刚才到底看见了什么东西!
理性。
然后理性将菲涅耳的思绪强制拉回到了冷静的状态,那晃荡的灯依旧覆盖在他的身上。
……什么东西?
他刚才看见了某一个他‘不应该’看见的内容,一切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的内容,因此,在他脑海之中的认知阻碍保护了他,让他能够在这种情况保持理智,代价只是一点点的反胃感,那么……他刚才看见了什么?
“……怎么还多了一天?”
那个男人的说话声响起。
“一二三四……现在还多了个五,五天就五天吧,五天这个长度我还是挺喜欢的,不会太长,也不会太过于短暂,如果有机会,我还是想要和那位控制日期的人交流一下。”雅克看着手中的报纸,看着那多出来的一份报纸,“至于你……你能够为我提供多少的新闻?”
叮。
那些雾气停顿了一下。
叮。
“今日,卡昂佛尔邮报社编辑部负责人之一,约翰·古德里克先生接受了我们的采访,就过去几日卡昂佛尔发生的治安事件发表了看法,约翰·古德里克先生说,卡昂佛尔一直都是求知者的城市,应该是一个理性的城市,在做出那些违反自己大脑思维的事情之前,人们需要让自己冷静下来,一个正确的思维能够有效避免这些……”
至此。
“一个在过去几天都是‘死亡’的人,为什么在第五天又活了过来?”雅克将那一份报纸卷曲起来,他看着那投放在菲涅耳身上的光泽,呼出一口气,“你们这么多人,每一个人如果都不相识,那未免也太奇怪了。”
咔嚓,咔嚓,咔嚓。
菲涅耳想要离开这里,这个男人带给他的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那莫名其妙出现的认知阻碍,紧接着又是现在这些奇怪的话语,他并不想要在这里和那个男人起任何冲突,更何况……相比起‘现在’,他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去做。
他现在没有办法确认自己是在第几日,在自己的空间和时间的锚点被这一个男人打乱之后,他需要重新确认自己所在的日期,只有这样,他才能够知道现在自己需要做什么。
……目的都是相同的。
将他们的信仰从大海上迎接回来,让那位名为番尼的天使回到拉芙兰这个国度。
目的都是相同的。
【Le don des anges曳引系数】
菲涅耳松开了手,让那些晃动的光再一次把自己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