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微眯着眼,消化着李青的话……
许久,轻轻道:“海外蛮夷,蛮夷……突然觉得这所谓的蛮夷,也只是基于我们的观念去看……还真不是茹毛饮血,人傻钱多……”
李青微微颔首,道:“都是人,本质上都差不多,不过是生存法则不同罢了,就好比权力场上的这些个大人物,张口闭口百姓愚昧,其实百姓从来不傻。”
“是啊……”朱厚熜叹了口气,“只可惜啊,从古至今养成的优越感,早已深入骨髓,很难轻易改变,惯性思维下,会自然而然的自大、轻视别人……”
顿了下,“不过公正来说,咱们确处于领先地位!”
“的确如此。”李青说道,“时代在发展,我们在进步,别人也是,可以自信,却不能傲慢。”
朱厚熜缓缓点头,说道:“你今日所述,实令我大开眼界,相信不只是我,换之其他人……如严嵩、徐阶之流,亦然。”
朱厚熜好奇道:“吃一样的饭,喝一样的水,读一样的书……何以你能这般聪明?”
对学问、学识,朱厚熜自命不凡,哪怕李青比他大了百余岁,他仍不觉自己与李青相比,就差了。
“我以为,这跟学识没啥关系。”朱厚熜道,“读史明鉴,我读的史比起你来只多不少,但你说的这些,史书上可没有。”
李青默了下,道:“如果我说……我是个穿越者,你信吗?”
“穿越者?”朱厚熜异常费解,因为他思维中就没有这个概念。
“你可理解成来自未来。”李青说道,“就好比……你现在去到了唐朝。”
“这怎么可能?”朱厚熜满脑袋问号。
李青苦涩道:“是啊,这怎么可能?人怎么能长生不死呢……”
朱厚熜惊道:“这是真的?”
“如果不是不属于这个时代,我又怎能长生不死?”
朱厚熜心头狂震,想说什么,一时又无从说起。
内心惊涛骇浪好半晌,才问道:“你从什么时代来的?亦或说……你来自几百年后?”
“这个……”李青尴尬道,“我也算不清楚了,我那时代不是按帝王年号算的,也不是天干地支,换算的话……从眼下算大概……将近五百年吧。”
“五百年……”朱厚熜震惊又新奇,随即浓浓的求知欲大爆发,“那时候大明是什么样子的,那时候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一连问了好多,李青都不知该回答哪个。
“其实,我也忘的差不多了。”李青无奈道,“从洪武朝到现在,都小两百年了,不仅记忆模糊、缺失,我本人也被这个时代同化了大半,你提的这些涉及面太广,我也不大能说上来。只能笼统的说一说。”
“那就笼统的说说。”朱厚熜也不挑,满心好奇。
一边的黄锦也默默竖起耳朵。
“只能说在居有定所、衣能遮体、食能果腹的基础上,日常生活品质提升到了难以形容的地步,单从生活品质的安逸程度来说,多数人比你这个皇帝的体验感,都要好!”
“多数人?”
“就是多数人。”李青说道,“冬天的衣服非常暖,夏天的衣服款式很好看,睡的床又大又软,吃肉基本自由……出门可以乘车,真正意义上日行千里的车,夏天有凉气,冬天有暖气……尤其是娱乐消遣方面……两相对比,天壤之别。”
黄锦一脸懵,讷讷道:“你胡诌的吧?”
“爱信不信?”李青翻了个白眼儿,“好好烤薯,别给整糊了。”
朱厚熜也有些不太相信,不过,时下也懒得纠结真伪,忙问道:
“那时候也是大明吧?”
“嗯。”
李青爱撒点小谎。
反正朱厚熜也没办法求证。
谁让这厮敏感又脆弱,且还爱胡思乱想的内耗,甚至会生出为别人努力的心理。
谎话又不要钱,还不是张嘴就来?
“那就好,那就好……”朱厚熜放心了。
乐呵了一阵儿,他不禁又怀疑起来,“你不是哄我开心吧?”
“我没那么无聊。”李青说道,“我做这些,只是为了让那个时代能提前到来,说白了,我的深谋远虑,也是基于未来,对当下做出的调整。”
朱厚熜吸了口气,沉吟少顷,道:“永青侯还得是那个高深莫测的永青侯,长生不死的永青侯,这件事你莫说与旁人听了,不然,你的神秘光环就没了。”
“呃……行吧。”
“?”朱厚熜失惊道,“你不会已经告诉别人了吧?”
“呃呵呵……都是自己人,没什么打紧。”李青干笑道,“放心好了,我心里有数。”
朱厚熜气郁。
“金陵那厮也知道了?”
“嗯,他老早……他也是刚知道不久。”
朱厚熜冷笑连连,“呵,果然……”
起身便走。
“哎?你去哪儿?”
“朕去哪儿还需向你报备?”朱厚熜背对着李青回怼一句,径直出了内殿。
“什么人啊?”李青恼火,“好心好意分享我的秘密,你给我甩脸子?娘的……”
“别骂别骂……”黄锦大脑袋更大了,连连道,“你小声点儿,让人听了去成何体统?来来来,吃块烤薯压压火气……”
李青郁闷接过,咬上一口,哼哼道:“你说是不是太给他脸了?”
“……”
“就是太惯着了,当初我对他爱搭不理时,也不见他如何?这一给好脸儿,给我蹬鼻子上脸……”
黄锦硬着头皮听李青发牢骚,好一会儿,见李青气性消了许多,才问道:
“这次回来能在京师待多久?”
“十来日吧。”李青说道,“辛辛苦苦一整年,我不得好好过个年犒劳犒劳自己?”
“呃……好吧。”黄锦有预料,却也难掩失望,“那过了年呢?”
李青咂咂嘴,道:“明年我准备陪师弟们走走看看,西域在名义上已经收回,漠北的融和也步入正轨,这些他都能搞定,我留在京师作用不大,且还碍人眼,我留在这里干嘛?”
黄锦苦叹道:“你不看出来,皇上不想你离开吗?”
“他想要的多了,我还能都满足?”李青无语道,“我是他的佣人啊?”
黄锦:“……”
“行啦,我会给他炼丹的,再说,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李青没好气道,“真要遇上事儿,我还能袖手旁观?”
“等歇够了,还是多留住京师吧。”黄锦轻声说,“都不年轻了。”
不年轻的何止你们……李青暗暗一叹,道:“我心里有数。”
“嗯,那就好。”黄锦没再多说,转而道,“皇上去了东宫,咱们也过去吧,你不是还要……”
李青微微点头,快速解决了烤薯,问:“太医院如何反应?”
“还能如何反应……”黄锦好气又好笑的说,“天大地大,唯有李神医能医!”
李青:“……”
这么多年下来,还是一样的套路……
“走吧!”
~
东宫。
李青与黄锦走进来时,父子正在温存,见李青来,朱载壡顿时两眼放光,满脸兴奋,欲言又止。
朱厚熜笑骂道:“就这么想走啊?”
朱载壡神色一僵,沉默下来。
以前,他对父皇只有畏惧,只想远离父皇,可现在……却是真的不舍了。
“父皇,对不起。”
“对不起……”朱厚熜苦笑一叹,道,“我生你也不是让你对得起我的,在乎它的人,它胜过世间一切,不在乎它的人,它却是累赘、束缚,走了也好,去享受人生,去品味百态,这里太冷了,什么都是冷冰冰的,怎么也捂不热……”
李青:“差不多行了,情绪收一收,留着点眼泪等分别那日再流。”
父子:“……”
李青走上前,在床边坐下,拉过朱载壡的手腕,开始诊脉。
“没大病。”朱厚熜见李青又是那死出,不禁提醒。
“知道,我这不是想办法让他有大病嘛。”
“……”
好一会儿,李青收回手,道:“今日不要吃东西了,明儿我好给你下药,时间不多了,只能用猛药。”
朱载壡问:“具体什么时候?”
“最迟腊月二十,咱们就走,不能耽误过年。”
“腊月二十……还能赶上过年?”朱载壡狐疑。
李青笑了,“我的赶路速度,不是你能想象的。”
朱厚熜微微皱眉,道:“问题是他能顶得住吗?”
“克服一下。”
“你……”
“没关系的父皇,儿臣能吃苦。”朱载壡安慰说。
朱厚熜一滞,惨笑摇头,扭身便走。
朱载壡愕然,继而愧然。
李青都无力吐槽了,刚还说走了好,一副豁达的模样,这会儿又给甩脸色。
“这咋跟个娘们儿似的……”
黄锦闷闷道:“你少说两句吧,皇上心里不好受。”
就是矫情……李青撇撇嘴,正色道:“接下来的日子,你要经历由生而死,这个过程很不好受,你可有自信心?”
朱载壡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永青侯有手段只管施展,不必顾忌什么,本宫能顶得住!”
“那就好。”李青微微点头,接着,冷不丁一巴掌抽上去,又点了数下。
朱载壡直挺挺躺倒,眼窝发青,嘴唇发白……
黄锦:(?`?Д?′)!!
李青懒懒道:“大惊小怪,不得先昏迷一下预预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