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也寒煮完饺子之后，苏佩云去厨房里炒了两个菜。
三个人围在餐桌前安静地吃着饭。
苏佩云给傅也寒倒了杯白酒，忽略叶清洛，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之后，打破沉默：“照理说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不该插手，但是作为一个母亲，我还是想说说我的看法。”
叶清洛没说话，只是吃饭的速度放缓，安静聆听。
傅也寒在叶清洛旁边，坐得恭敬端正，但又不显得死板，即使收敛了平时的威严，男人身上依然带着高位者沉稳的气质。
“妈，有什么话，您尽管说。”傅也寒语气正经又自然。
听到他的称呼，叶清洛倏地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偏头朝傅也寒看过去。
苏佩云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开口对叶清洛说道：“今天下午，我和傅先生聊了一下午，他把你们之间发展的经过都讲给我听了，说实话，我是真的挺惊讶的，但是转念一想，过分离奇的缘分，也可能是天意。”
叶清洛从傅也寒那里收回视线，握着筷子，一下一下轻戳着面前碟子里的醋。
苏佩云轻笑了一声，又看向傅也寒，接着刚才的话说道：“天意注定此一时彼一时，六年前，傅氏董事长拒绝与叶氏联姻的时候，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会有求我劝和的一天吧。”
六年前？
联姻？
什么意思？
叶清洛猛地抬起眼，盯着老妈情绪不明的微笑，震惊道：“妈，您在说什么？什么与叶氏联姻？您记错了吧？与我们家有婚约的一直是楚氏啊，跟傅氏有什么关系？而且六年前，我才十八啊？都不到结婚的年龄，连什么姻啊。”
“妈说得没错。”
苏佩云沉默的间隙，傅也寒接过话说：“六年前‘归园田居’这个项目我刚刚有想法，还在做市场调研的时候，叶氏确实登过傅氏的门，叶董事长也诚心诚意地提出了想要与傅氏联姻的想法，但是被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叶清洛眉头紧锁，她从来不知道六年前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以她对老爸的了解，不是万不得已，老爸绝对不会拿她的幸福去做筹码，来赌叶氏的未来。
“我拒绝的理由很简单。”傅也寒说，“那时候凡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放眼整个都城商圈，只有傅氏可以救叶氏，但是叶氏对傅氏而言并不是唯一的选择。我是个商人，在商言商，追求利益最大化是我一贯的宗旨，所以我不可能在一个项目雏形未定的时候，就提前选择好合伙人，尤其还是以对我而言毫无意义的联姻的形式，把自己绑定在这件事里面，这不符合我做事的准则。”
傅也寒说完之后，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像是在酝酿什么一般，他抿唇沉默了一会。
直到叶清洛脸色苍白地转过头看向他，傅也寒才再次开口：“当然，我之所以想都不想就拒绝这件事，最直接的理由是，我对一个没有个性，没有野性，一门心思只知道学习的乖乖女金丝雀，没有丝毫兴趣。”
巨大的震惊之下，叶清洛本来还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傅也寒这个“最直接的理由”说完，叶清洛终于元神归窍一般，脸上的血色慢慢集中起来，甚至开始有些涨红，看着傅也寒的视线如有实质。
叶清洛想起傅也寒之前问过她，有没有做过什么后悔的事情。
她说没有。
而傅也寒说，他有。
他说，他后悔自己在六年前曾经做过一个错误的选择，以至于现在才知道，自己走过了一段多么漫长的弯路。
原来傅也寒说的后悔的事，是这个。
原来她的父亲曾经在预见叶氏危机的时候，曾经放下尊严，去傅氏求过联姻。
这种和亲形式的商业契约并不稀奇。
就像二十年前，楚氏为了发展，楚令轩的爷爷向她的爷爷求得一份代表着承诺的婚约一样。
“这件事因为没有结果，爸爸妈妈从来没有对你讲过。可是既然天意给了你们走到一起的缘分，那我觉得有些事情也不该瞒着你。”
苏佩云喝光杯子里的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妈妈知道，你嫁给楚令轩的这几年在楚氏过得并不好，你一直隐忍，除了对楚令轩有感情，还有一个原因是希望楚氏可以念着旧情帮一帮叶氏。”
“你没有在商场上混过，所以你不明白，楚氏是救不了叶氏的，虽然楚氏和叶氏发展的侧重点不同，但本质上还是属于同行。”
“傅氏救叶氏，只需要靠合作，叶氏虽然没有以前那么强盛，但是在业界的口碑一直很好，所以合作好了，双方会是双赢。”
“但是楚氏救叶氏，需要靠牺牲，牺牲自己获得的资源，来供给叶氏，这种自我牺牲式的帮助，永远不会是长久之计。”
“不是所有人都有你爷爷那样扶持同行的度量和胸怀。或者说，你爷爷也不是对这个世界有什么大爱，而是他没有办法，因为我们叶氏没有人，这条路注定我们走不长远。既然如此，那就不如帮助可以走得更远的人，走得容易一些。”
“抱着这样的心态，你爷爷也存了一点私心，那就是他要在这些自己帮助过的同行里面，挑一个家里有男孩的重点扶持下去。那是给你铺的路。”
“你爷爷的计划是好的，只是错了一点，他选错了人。”
“从六年前，我和你爸爸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楚天盛是个心胸狭窄，唯利是图的人，他连自己家的人都算计，更不用说其他没有血缘的人。”
“所以后来我们商量再三，决定尝试向傅氏靠拢。”
“我们倒不是害怕叶氏会破产，如果楚天盛能有他父亲那样的信义，叶氏破产也就破产了，只要他们能对你好，我们什么都能接受。”
“但是很显然他们一家人并不是什么深明大义，通情达理的人，包括楚令轩。我和你爸爸其实都没看好楚令轩，我们并不认为他是一个有责任感，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所以我们才背着你找了傅氏。”
“那时候我们想的是，如果傅董事长同意这门亲事，那么我和你爸爸就狠下心来做这个坏人，取消婚约，逼你以叶氏生意为重，同意和傅氏的联姻。因为如此一来叶氏就可以彻底盘活，即便你和傅氏董事长因为年龄相差十岁没有感情，那至少你还有叶氏作为后盾，不至于像你嫁进楚氏那样，在婆家不被重视，忍气吞声，而我和你爸爸又无法给你足够的底气支撑。”
苏佩云说完之后往傅也寒的方向看了一眼，与此同时傅也寒也投来目光。
两人的视线碰到一起，停留了一秒钟，又自然而然的分开，像是在一个极短的瞬间就默契地品出了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