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偏院,一尊观音像前,德妃跪在蒲团上,她双眼微闭,双手合十,嘴唇轻轻颤动,正在低声诵读着经文《普门品》。
“咚得隆咚——”,“叮叮镲——”
外面传来古怪的打鼓声,她蹙起眉头,心跳还跟着节奏鼓动,一惊一惊的。
她睁开眼,招来贴身宫女,敛眉肃容,“去外面瞧瞧,怎么回事?”
贴身宫女转了出去,又倒了回来,“回娘娘,是四福晋在敲鼓。”
德妃眉头蹙起的幅度更深了,“敲!敲什么敲!一点也不吉利,赶紧让她停下。”
贴身宫女立马跑去,以失败姿势回来,“娘娘,四福晋说根本停不下来。”
德妃抬起手,示意宫女扶她起来,“你不会收了她的鼓?告诉她宫里的规矩?”
贴身宫女扶起德妃,小声哭诉,“德妃娘娘,奴婢无能,四福晋怀着四爷的子嗣,以身作挡,万一有闪失,奴婢担待不起。”
德妃气势汹汹地往沛柔暂住的偏院走,越走心跳越快,连呼吸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耳朵进入的鼓声、镲声越大,心越烦躁。
她一进入里屋,就见四福晋站在一堆大鼓、小鼓、还有镲片后,有规律的敲打着。
德妃捏着手帕的手抬起,指着沛柔,“停!给本宫停下!”
沛柔最后一棒敲在大鼓上,发出巨大的鼓声,停了下来,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儿媳给额娘请安,额娘,怎么过来了?”
德妃瞧她小白花、无辜的样子,气急败坏,“你还好意思问?你这一敲敲的,把本宫的心弄得一惊惊的,脑壳一突突的。”
沛柔装得低眉顺眼,“对不起额娘,儿媳是在做胎前教育,儿媳一敲这鼓,肚子里的孩子欢喜的厉害,想来是挺喜欢听。”
德妃很不能理解,只知道她上了年纪,喜静,经不得闹腾,“什么胎前教育?肚子里的能知道啥,来人把四福晋的鼓收走。”
沛柔看着太监们进来搬动她身前的鼓,便看向德妃,“额娘不觉得好听?儿媳敲的是架子鼓,很有节奏、很动感,不是吗?”
德妃下了最后的通牒,“本宫不管你敲的是什么!好不好听!老四家的,听好了,在本宫宫里不许再碰鼓。”
沛柔乖巧地应声,“是。”
实际上,心想不碰鼓,成,其他能碰。
夜里,德妃就寝,暖阁内的烛火刚剪,躺在床榻上的德妃就听见外头自己的宫女不知道在和谁说话,还有人唤她,
“娘娘,不好了,奴家福晋身子不适。”
贴身宫女走进暖阁禀报,德妃一听,四福晋身子出了问题,还是在她宫里,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搭上两条人命,她就给不了老四和皇上交代,影响在皇上心中的形象。
她起身,让贴身宫女给她搭了一件厚大氅,急匆匆地进入沛柔暂住的偏院,进入暖阁,看向床榻上的沛柔,“怎么回事?”
“额娘,儿媳……”沛柔虚弱地想起身。
德妃脸上带着焦急之色,看她连起来的力气都没,便让她别起了,忙问,“怎么回事?是哪里不舒服?”
橙黄色的烛光照映在她精致、小巧的脸上,额间荧光仿佛是因疼痛难忍沁出的汗,满满地破碎感,瞧着让人心疼。
然而,她来了一句,“额娘,他闹得厉害,儿媳肚皮儿疼。”
德妃翻了一个白眼,咬牙切齿,“老四家的,你第二胎了,又不是第一胎,闹腾厉害说明孩子越健康,好了,这点小事,就不要叫本宫了,本宫要休息。”
德妃回去后,刚躺下,四福晋身边的邹嬷嬷又跑来,“娘娘,不好了,奴家福晋身子真不大舒服。”
德妃从床榻上弹了起来。
万一这次是真的呢?误了事,可不好。
德妃过去过后,得到一句,“额娘,儿媳心慌,扰着您休息了,心里过意不去。”
她还能说啥?
德妃施施然地回床榻躺下,被这么一闹腾,她是睡不着了,一有点风吹草动,都能被惊醒。
第二天,神色恹恹的德妃来到常跪拜观音像的偏院,刚跪到蒲团上,准备念经,唢呐声从四面八方直入她的耳膜,直上脑门。
等她把唢呐从肇事者那儿没收,顺带给了严厉警告,已经歇了念经的心思。
第三天,她顶着黑眼眶去宁寿宫给仁宪皇太后请安,被“死对头”宜妃好一顿嘲笑,偏偏回永和宫后还得听四福晋敲起编钟来。
她让人把沛柔叫到跟前,“老四家的,别人生娃,就是生,你生个娃怎么就这么麻烦,还搞什么生前教育?”
沛柔糊纠,“额娘有所不知,儿媳生弘晖时,见了红,导致弘晖生下来体弱多病,儿媳听太医的话,做生前教育,肚子里的孩子能活泼一些,生下来也就会康健很多。”
德妃抬起戴着景泰蓝护甲的手,用没戴的手指轻揉着太阳穴,极不耐烦地,“行了行了,你可以回禛贝勒府了。”
沛柔一脸戚戚然,泪悬儿未落,“额娘是嫌弃儿媳了?儿媳这个时候回府恐怕不妥,有辱额娘的名声,儿媳是没什么,关键是儿媳不想额娘遭人非议……”
德妃一想,眯起了眼睛。
点卯时,她还被宜妃笑话,四福晋被她留在宫中养胎,后宫里的妃嫔,人人是知道的,赚个与儿媳相处和睦的好名声,这会儿把她遣回去,指不定被宜妃逮着笑话几年。
德妃摆摆手,“算了算了,你留下吧。”
心想就忍几天,老四知道消息,应该会很快来接她回去的。
可一等就是半个月,期间她是听了儿媳妇各种乐器音,勋、胡琴、凤箫、古筝、古琴……
咬牙切齿地,“费扬古一介武夫,还是满人,怎么把女儿教导得四艺中的‘琴’那么精通?”
直到儿媳弹琵琶,老四终于来了。
*
“就是这样喽!阿禛,想亲就亲吧?”
沛柔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俊脸,带着薄茧的拇指还放在她的唇角上,蓦的绽开笑颜,扬起下巴,就差把唇送到他唇边。
沛柔浅浅地笑,看着他不断放大的脸,闭上眼睛,下巴上的手一松,肩膀被搂住,一个力道将她揽进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他体温的怀里。
“在马车上,柔儿别闹。”
胤禛垂眸,看着盘着盘辫的头,嘴角微扬,听了她的话,之后他有公务在身,离府也能安心不少。
至少福晋是不会让人欺负的主儿。
沛柔埋在他胸口上,也笑盈盈的。
*
永和宫内,德妃将胤禛送给她,放着一对羊脂白玉手镯的锦盒,往桌上轻抛,睨向一旁的宫女问,“人走了?”
宫女回,“四爷已经带四福晋走了。”
德妃松了一口气,仿佛送走了邪神。
夜间,康熙帝来了永和宫,在床榻上,与德妃照常云雨了一番。
歇下时,康熙帝开口,“朕听说胤禛的福晋在你这儿待了半个月?”
德妃一惊,面上却如常娇弱地回复,
“是,臣妾想缓和缓和与老四的关系,毕竟从小不在身边照料。”
康熙帝揽住德妃的肩膀,拍了拍,“有心了,不管是不是在身边抚养,他都是你的儿子,当与胤禵一视同仁。”
德妃侧身,往康熙帝的胸膛上靠,弱弱地,“万岁爷说的是。”
*
正月一过,太子胤礽随康熙帝南巡,胤禛没去,因着沛柔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