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死一样的寂静。
以褚庭睿和褚庭轩为首的众位大臣及王公贵族已经跪了两个时辰了。所有人都被乾盛帝这一番做戏给吓的不轻,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就怕惊扰了上首用膳的乾盛帝。
哐当,瓷勺碰撞声。
脸色煞白,额头渗汗的褚庭睿终于承受不住无声的压迫,大哭哀求,并迅速爬向乾盛帝想抱住乾盛帝的大腿,“父皇,父皇,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为您被三弟谋害了,儿臣是想给您报仇的。父皇,您就饶了儿臣这一次,我以后一定听您的话。”
乾盛帝眼神淡漠的看着褚庭睿,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朕还没老眼昏花,朕听的也是清清楚楚。朕还没死你就敢带兵入宫,还敢说你不想造反?”
“不是,父皇,我……我……”褚庭睿被乾盛帝的眼神看的浑身冰凉,脑子发昏,眼光扫到跪在身后的英国公,突然眼前一亮,“父皇,是英国公,是英国公逼儿臣的,儿臣对父皇的敬意天地可鉴,儿臣真的不敢造反。”
英国公听到褚庭睿的话,只是深深的看了这个外孙一眼,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倒是淑妃震惊的看向儿子,“睿儿?”
“母妃,母妃,儿臣不想死,母妃你帮我向父皇求求情,我是皇子,不能死。都是你们的错,都是你们蛊惑儿臣的,才让儿臣犯错的。”褚庭睿显然已经陷入疯魔,只想把自己的错误推出去。
乾盛帝尽管知道这个儿子无耻自私,但还是被他这番言语惊到了。
气的上前一脚踢在褚庭睿的胸前,指着闭眼的英国公说道,“这就是你周家要扶持的新君?自私自利,贪生怕死,无德残暴,为了荣华富贵,这么个草包你都想要扶持起来,背叛朕。”
英国公现在什么也不想说,只是磕头请罪,“老臣知错,有负皇恩,请陛下降罪。”
“现在知道请罪,晚了。”
“来人,把淑妃、德妃打入冷宫,二皇子、英国公等人全部押入大牢等候受审,着刑部大理寺尽快审理出结果。”
乾盛帝说完,侍卫迅速把英国公一系的人全都押了下去。
“父皇,父皇,饶命,我是您儿子呀!”褚庭睿见乾盛帝也要把自己关入大牢,忍不住痛哭。
“你要不是朕儿子,你早就该死了。身为皇子,享受了天下人的供奉,本应该以身作则,严正己身,而你却性情暴裂,自私懦弱,连一心为你的母妃和英国公都被你在关键时刻抛弃,你还配为人吗?”
乾盛帝说完厉声道,“押下去。”
等侍卫把英国公等人押了下去后,大殿里又陷入了安静。
褚庭轩心里咚咚的跳,后背全是冷汗。
“拟旨。”乾盛帝看着褚庭轩说。
“三皇子褚庭轩自即日起降为轩郡王,流放岭南,此后无召不得回京。其余相关人员先关入大牢等候发落。”
褚庭轩瞳孔振动,抬头看向乾盛帝,“父皇!儿臣没有……”
“朕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很聪明,知道察觉不对就收手。但这些并不表示你没做过。所以朕只是把你流放,并没有剥夺你郡王的称号。”
褚庭轩从知道乾盛帝没中毒的时候就知道这本身就是个圈套,还希望自己的动手能瞒过乾盛帝,可惜,父皇的话打破了那丝侥幸。
突然,褚庭轩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整个屋子都有回响。
好半晌才止住了笑声,看到乾盛帝依然是那么冷漠的眼神,突然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父皇,你是皇帝,你高高在上,你富有四海,你可以随心所欲。不管是你的儿子,你的女人都可以无情的抛弃。”
“可父皇,扪心自问,你有尽过做父亲的责任吗?你的儿女,你的女人全都要讨好你才能得到丁点的关注。儿臣小时候为了让你看重,夜以继日的读书,希望能得到你的关心。可你呢,你把一个父亲的关心全给了皇叔,那我们算什么?”
“我为了得到你的认可,在政事上从来不敢马虎,唯恐你对我不满。我装的光风霁月,谦逊有礼,满朝都称赞我没有堕了皇家风范,京城百姓都说我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我做这么多就是想让你看见我,可你呢,眼里从来都只有皇叔,我才是你儿子呀!父皇,你看不到我的努力吗?”
“再说,哪个皇子不想当太子?我也只是有那个想法,我有错吗?你不也是从皇祖父手上夺过来的吗?”
“放肆!”乾盛帝一掌拍在案几上,瞪着这个胆大的儿子。
殿内的宫人早就吓的瑟瑟发抖,恨不能找块地缝钻进去。皇宫辛密,不是他们这些人可以听的。事后皇上要是追究起来,他们只能去阎王殿报到。
褚庭轩刚才也是一时冲动才说了这些,发泄完以后,神情倒是平和多了。
“父皇,你能真心回答儿臣一个问题吗?”
乾盛帝看着目光坚定而又执着的褚庭轩,仿佛看到了以前那个每当得了夸奖就眉眼飞扬的稚童。可惜时间太久远了,已经记不太清了。
“你说。”想起过去,乾盛帝态度有所缓和。
“父皇是不是从来没有考虑过让我做太子?”褚庭轩终于问出了心中长久的疑虑。
乾盛帝沉默半晌,缓缓开口,“想过。”但不是现在。后面那句没有说出口。
见他愣怔,乾盛帝没有再开口解释,挥挥手,让人把他带下去,然后不再出声。
高公公挥手让众人退去,他则守在门口,尽量不打扰他。
乾盛帝在沉思,他真的错了吗?这一场局,损了两个皇子,两个宫妃,及朝廷一半世家大族,最后弄的朝堂风声鹤唳。
可他心里并不后悔。
他自小被封为太子,自小被教育要配得上太子的身份。他从懂事起就不敢走错一步,生怕朝臣和父皇对自己失望。
他一直以储君自居,从没想过自己的太子之位会受到威胁。
直到,父皇亲自在朝堂上夸奖七皇弟有乃父之风。渐渐的,父皇对他越来越不满,朝臣也由当初对他谄媚变成了对他的糊弄。
他都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告诉他,你的太子之位不稳了。
直到他坐上了这个位置,才明白,他错在他是一个名声极好,年富力强的正统储君,而他的父皇,已经老了……
所以乾盛帝并不想给自己找一个麻烦。
他很清楚自己其实跟父皇是一样的人,整日面对垂垂老矣的身躯,再看到年轻富有朝气的东宫储君,每一天都会提醒他,这些人已经找到了新的目标,只等他一死,他们就拥立新的储君取代自己。
这种感觉,他并不想尝试。
所以,他没错。
他是皇帝,他就有任性的权利。
皇位与荣耀,我给你你就接着,不给,你也不能从我手中夺走……
乾盛帝如是想着,慢慢走出昏暗的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