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卿文已经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去医院的。
村里到镇里坐车都要一个小时,可是大雪天,根本没有车愿意走。
他竟然就这么走到了县城!路上跌了几跤自己都不知道了!等到跑去医院的时候,颜卿文脸上和身上已经都是伤了。
尤其是衣服,不知道哪次摔倒撞在了路边的石头上,额头变的青紫,起来的时候还不小心划到了衣服,这件棉服穿了三年质量本来就不太好,这一划,里面泛黄的棉絮都跑了出来。
等到颜卿文出现在李生面前,狼狈的像一个流浪汉一样。
李生年纪要比他大几岁,见他这个样子吓了一跳:“卿文,你这是怎么搞的,怎么伤的这么严重,快,我先带你去找医生,你脸上都是血!你脑袋是破了个洞吗?”
李生觉得今天太让人心颤了,先是车打滑出了车祸,又是颜卿文满脸的血,还十分狼狈,就像别人打了一样。
颜卿文喘着粗气,因为跑了太久的路心脏都是疼的,可现在他什么也顾不得,深呼吸了一口气后,苍白着脸问:“我弟弟呢!他怎么样了!”
“怎么会出车祸的!我将我弟弟托付给你,你怎么能让他出车祸!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南星该怎么办!他的两个孩子怎么办!你说啊!你告诉我他们该怎么办!”
颜卿文的眼泪飙了出来,声音也越来越响亮,却越来越沙哑,李生被他晃的说不出,到最后颜卿文猛地推开他,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吼道。
“你告诉我!如果行之不在了!那我该怎么办!”
走廊里都回荡着颜卿文的声音。
如果行之不在了,他该怎么办?
他是要一辈子遗憾吗,像他妈妈那样,再也没办法和自己的妹妹在一起!
“啊!!!”颜卿文濒临崩溃,他真切的体会到了什么叫骨头都在疼!他承受了,他早就承受沈行之是他弟弟!他不过是想等自己再优秀一点的时候再与沈行之在一起,他不想灰头土脸的回到深市。
可他却为了自己愿意来到这个贫穷的小村庄。
颜卿文越来越痛苦,他锤着胸口,直到李生和护士都上前,手忙脚乱的要把他搀扶起来。
耳边是嗡嗡的声音,李生和护士在劝着,安慰着,还告诉颜卿文其实沈行之没事。
可颜卿文耳鸣了,他一个字也听不到。
他只知道他失去了沈行之,因为他的自以为是,害得沈行之失去了生命!
没了沈行之,他该怎么办,他要怎么活!好不容易看到的希望,就这么葬送在了这个冬天吗!
李生刚把颜卿文扶起来,他就挣脱手,又跪在地上,不停的说着对不起。
李生:……所以卿文是根本没听到他说什么?
要是他弟弟真有什么事,那他这个司机怎么还可能没事人一样站在这里?他们可是坐着同一辆车的。
李生叹了口气,只好去病房喊着沈行之。
沈行之确实是受伤了,车辆打滑,刹车也变得失灵,副驾驶上最后是撞在了树上,玻璃破碎,安全气囊又没第一时间弹出来,所以他脑袋撞了个血窟窿出来,这一撞,假肢还给掉了。
李生自己也受了伤,但很轻,一扭头发现沈行之就一条胳膊了,他可不是吓得六神无主?
再加上沈行之皮肤白,脸上有血的时候特别明显,李生吓得赶紧联系了颜卿文,又喊了救护车,把沈行之送去了医院。
其实现在已经没什么事了,医生已经给包扎好了伤口,也不需要住院,但需要勤换药,需要吃一个星期的消炎药。
等沈行之走出病房的时候,颜卿文已经哭的瘫坐在地上,他受伤的样子看起来比沈行之都要严重。
沈行之快步走过去,唤了一声哥,颜卿文没反应。
等到他蹲下靠近颜卿文,又喊了一声哥哥后,颜卿文才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
行之……
是行之吗?
颜卿文揉揉眼睛,走廊的阳光刚好打在沈行之的身上,他身上干干净净的,脸也是干干净净的。
颜卿文明白了。
这是行之的灵魂,来见他最后一眼的……
“行之,都是哥哥的错,我知道你走的不甘心,是哥哥不好,哥哥会……”
“哥,你让我走到哪里去?”
沈行之冷不丁的打断了颜卿文说的话,颜卿文愣了几秒,灵魂应该是不会和他说话的吧。
所以这是……
颜卿文颤抖着抬起手去摸沈行之的手,沈行之微微一笑:“我没事,我好好的站在你面前。”
即便他这么说,颜卿文也不放心,非要亲手摸一摸沈行之的手,确定是温暖的,他那颗选择嗓子眼的心脏才慢慢放下来。
他还活着。
弟弟还活着!
颜卿文如鲠在喉,像是有一团血泪堵在那里,他说不出一个字,抬手紧紧将沈行之抱在怀里!
沈行之也心头一酸:“哥,你怎么成这样了,我先陪你去找医生。”
颜卿文却舍不得松手,刚才那半个小时里,他经历了大喜大落,大悲大喜,他好像失而复得了最重要的东西,只想抱紧沈行之,再也不松开。
还是护士走过来咳嗽了一声:“病人不在病房里,怎么来这里了,你虽然伤的不重,可还是要挂完这瓶药才能走的。”
颜卿文这才满满松开手,看到自己脸上的血沾了沈行之一身后,他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李生走过来打着圆场:“说什么对不起对得起的,都是亲兄弟,哪有这么见外的?小沈啊,你刚才没看到,你哥哥都急疯了,边哭边吼,还动手打自己,他大概以为你出意外了,已经崩溃的失去了理智,我还是第一次见卿文变成这样子,他向来都是很内敛沉稳的。”
沈行之很高兴听到这些话,他微笑着看着颜卿文,后者被他看的心里发虚,想要找个理由时,却被沈行之抱住了。
两个大男人拥抱,说出去多难为情啊……
颜卿文这么想着,眼圈却再一次偷偷红了,他终于明白了妈妈话里的意思。
“行之,你是我弟弟。”
“不管我们有没有血缘关系,这辈子,你都是我弟弟。”
沈行之故意问他:“那下辈子呢,就不想当兄弟了?”
颜卿文难得笑了笑,只是笑中带泪:“下辈子,我们要当有血缘关系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