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逐渐没响声了,顾初在房间坐着,那本褐色的笔记本像被洒了狐媚药一样,她总忍不住瞟两眼。
“啊——”顾初长啸,猛地趴下桌上,脸朝着笔记本,放空了两秒,起身拿上手蹑手蹑脚出门。
一鼓作气跑下楼,快步走到沈易他们小区门口停下来又和手机大眼瞪小眼。
来这干嘛?
你就说,你来干嘛?
叫他下来,你说什么?你这途径跟孟馨前两天有什么区别?
不对,是有区别的,自己是脑子抽风。
大半夜让人下来是不是有病?
内心挣扎半晌,成功吸引了门卫的注意。
“小姑娘,这么晚了你找谁?”门卫是个中年大叔,看着不高壮,但身上有股唬人的气息,心平气和两句话硬是让他说出了恐吓感。
顾初冷不丁被吓了一跳,保安看乐了:“你找谁,我给你问问。”
她摇头,退了好几步,站在路灯下,仰头是飞蛾义无反顾地扑着灯,撞了一下又一下。
“滴滴”熟悉地喇叭声,顾初扭头就看见了那张秾丽的容颜。
“顾小姑娘,找阿易啊,臭小子没接电话?”沈律抬了抬下巴,黑衬衫扣子松了两颗,神态略有丝疲惫,侧头过来时,身上那股风流气息贼重。
顾初摇头:“我还没给他发信息。”
沈律挑眉,随手拿起手机,打开微信,按住语音键:“阿易,下来吃宵夜。”
沈易那边回得很快,沈律轻轻一点,清冽低沉的嗓音穿透力极强:“滚。”
“嘿”沈律来劲了,按着语音键,伸到顾初面前:“来,小姑娘,你喊一声。”
“啊?”顾初呆愣。
沈律满意地松手,那条语音就发送了过去。
昵称阿易两个字变成正在输入……三十秒过去了,那边还没发过来。
沈律笑容变得意味深长,放下手机,洒脱道:“你在这等着啊,小姑我去停个车,他肯定会下来的,别跑啊。”
说完,开车扬长而去。
顾初目送她离开,qq响了两声。
沈易:你和我小姑在一起么?
顾初:现在没有了。
沈易:你在哪里?
顾初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她缓慢打出几个字:你们小区门口。
打完又斟酌着是否适合发送,忽而急促地脚步声从不远处奔来,逐渐靠近。
像是风,像是潮水。
顾初觉得不对劲,倏然抬头,怔愣地看着这阵风停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自上笼下,他手撑在腰上,喘着热气,头发还不时滴着水,白场t肩上被水滴濡湿了小片。
他眼睛盯着她,漆黑的眸子克制又汹涌:“找到你了,同桌。”
顾初不自觉蜷了蜷手指,目光在沈易冷白的面容上,他身上散发着清爽的沐浴露味。
“同桌,回神。”沈易喘够了气,打了个响指。
顾初眨了眨眼,张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沈易含笑,得意地扬了扬手机:“小姑告诉我的。”
“啊。”顾初短促地吐了个语气词。
沈易见他同桌呆呆的,抬手摸了摸她额头:“退烧了啊,难道把我同桌脑子烧坏了。”
顾初:“……”
“现场让我刷一百张卷子都可以,没坏。”她慢吞吞夸下海口,眼里积蓄着哀怨。
沈易好笑地摸了摸她的头:“我同桌就是厉害。”
有点像逗狗,顾初想,算了,逗狗就逗狗吧,昨天把同桌搞生气了,今天让他开心会。
“咳咳”不合时宜地咳嗽声打破了这一刻的寂静,沈易收了手,黑着脸转身,他小姑站在不远处双手插兜,头发随意扎着,脸就算隐在昏暗里,他都能感受到那份戏谑。
顾初红了耳朵尖,迅速找了个理由:“我就是散步来着,顺便想谢谢你的笔记。还有就是同桌,昨天和之前贴吧的事都谢谢你。至于昨天那句话,我错了,你当我放屁吧。”
是啊,当我放屁吧。
当沈易向她跑来时,她脑海里是空白,胸腔是毫无章法的悸动,半点理智也无。
那一刻,她就想,要更努力学习,变得再优秀点。
优秀到足够那些烂臭往事再影响不了她,优秀到别人都能高看她,优秀到和沈易同一条战线时能够与他并肩,不同战线时能与他匹敌。
就这样,她只需要奋发向上,而不是推远美好。
逃避根本解决不了任何事。
去他妈的恐惧,她要当强者。
沈易垂眸,她抬眸,眼里情绪波动明显。
四目相对,顾初轻轻说:“就这样,同桌,晚安,周一见。”
极轻的一句,落在沈易耳朵里却是平地惊雷。
他没搞错的话,顾初,不把他推远了,是在求和以及拉近。
沈易有些傻傻地笑了声,抬手摸了摸眉毛,扭头冲还在看戏的沈律说:“小姑,我请你吃宵夜。”
沈律摸了摸鼻子,她虽然很不想吐槽,但沈易的样子真的挺没脸的,于是:“阿易,春天砸你脸上了。”
沈易:“……”
*
周一三大势力聚在一起,程砾发现隔了一天,沈易的脸色变得非常好看了,再也不是冰刀了,又笑嘻嘻去勒他脖子,一路打闹到教室。
“apart,apart,相隔相距——”上到四楼,郎朗读书声从他们班传出来。
“怪象!”程砾一脚蹬进去,正准备来个:“爷爷到此!”
扭头就看见目露凶光的李精光,登时那句话梗在嗓子眼里,立正站好:“报告!”
沈易和顾初跟在他身后,也打了声报告。
李精光手握教尺,挥了挥示意:赶快滚进来!
程砾缩着头回了座位,许昕今天也反常地早到了。
“怎么了这是?”程砾趁收书包,问许昕。
许昕拿书挡在脸,郁闷回道:“比我还早来几步,看见朱涛那几个没有,抄作业当场被逮住,还抄的英语卷子,这下可不得了,李精光就等着人齐了好抓没做作业的。”
“贼,还得是李精光。”程砾竖了个拇指,半截粉笔飞到他脑袋上。
许昕立马放下书,和程砾对上了李精光的怒目,心道:完了。
“你们真当老师眼睛瞎啊,等你们以后谁当老师就知道,在上面看那些小动作一清二楚!”李精光教尺拍了拍讲台,口水直喷,顾初分了下神,莫名替第一排的同胞感到可怜。
全班噤声,朱涛那几个站在白炽灯下,感觉要被烤化了。
“好了,人来齐了,把卷子都给我放桌上,我挨个来检查!”李精光从右边第一排开始转悠,那边的学生磨磨蹭蹭低头假装拿卷子,“别遮遮掩掩了,看你这样就没做,站起来!”
跟点兵点将似的,靠门那两排站了五六个起来。
紧张的气氛中还有人灯下黑,准备搏一把,拼命在卷子上胡乱写答案,祈祷能躲过一劫。也有人破罐子破摔,拿着白卷子放桌上。
顾初把卷子规规整整放在桌面上,斜前方的程砾显然属于前者。
检查到他们旁边那排时,有个棒槌用了非常老套的骗术:“老师我忘在家里了!”
“嘿,你怎么不说你的卷子被狗吃进肚子了?亏到这个时候还能想到这么破的谎话,给我站起来!”李精光显然不吃这一套,瞪着眼把男生给点起来。
检查到他们这时,程砾不仅没赶完被李精光抽起来,还被精神攻击了番:“我都不想说,你没写就没写,这赶趟赶得,英国佬来了都不知道这是他们的母语!你说说你,程砾,我英语课上你被我发现几次做数学题了,你这么爱数学,赶明和数学结婚了,我给你包个份子钱!”
底下骚动起来,大家都憋着笑。
程砾的脸皮向来厚,比城墙拐还厚,他吊儿郎当毫不客气地说:“那在此谢谢李老师了!”
“噗”
彻底绷不住了,底下东一点西一点连成了一片。
顾初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沈易握拳抵在唇边,轻笑了两声。
李精光也被气笑了,但他这时候不能笑,不然这班上十六七岁的学生得疯成一团。他沉着脸:“给你点颜色你就开染坊是不是,给我站好咯!”
最后检查了顾初和沈易的作业,他脸色才稍微好点:“我说你们,学点英语怎么了,学好了以后毕业了装个文化人也得劲啊。到时候不至于别人说‘thank you’,你说‘No thank you’,学习是给你们自己学的,别以为是我们这些老师硬逼着你们要学的!”
“没做作业的,今天我的课全给我站着听。太不像话了,一个两个,书堆得那么高,你们以为是遮住了老师的视线,实际上是遮住了你们的未来!”
絮絮叨叨,李精光训了几分钟,才让他们继续早读。
周一早上有升旗仪式,大家排好队去操场。
第一缕阳光冲破天际,顾初旁边依旧是唐萱,唐萱用手扇着风说:“好像越来越热了。”
顾初用手遮住阳光,应了声:“是有点。”
这时候轮到万主任讲话了,他抬了抬眼镜,总结了上周的学习情况,还念了一大串犯事学生名单:“高二理十五班,李甜欺凌同学给予退学处理,李丽严重警告处理,姚思、梅云、刘涛、王波记大过处理,望大家能够引以为戒,同学之间要相亲相爱……”
这一段话出来,引起一片哗然。
轮到那几位犯事的人念检讨时,底下讨论声不断。
唐萱也附和愤慨:“不知道又欺负谁了,之前她们还欺负班花,朱涛和许昕都警告过对方。开除了好,就得给他们教训,免得霍霍好学生。哪位大神这么刚猛,我都要去拜拜了。”
刚猛的大神干笑一声:“说不定她并不刚猛。”
唐萱:“嗯?”
*
升旗仪式结束,许昕去小卖部买了两瓶冰水,矿泉水瓶上覆满了冰霜,手握住又迅速化成了水。
一口喝下去,格外爽。
只不过顾初还没喝就被沈易拿了过去:“大清早喝凉水对胃不好。”
喝了小半瓶的许昕默默盖上了瓶盖,“见色忘友。”
小声嘀咕了声,大家慢拖拖回了教室准备上课。
“哎,没让那俩男的瘪三一起退学真的可惜了。”程砾搓了搓脸不爽道。
顾初脸上的红痕现在基本看不出来了,但是肚子上还青着,她今早涂了药,感觉一时半会好不了。
沈易闻言转着笔,一脸冷静看着窗外,银杏树绿了枝叶,看不清神色。
几人照常一起吃饭,午休时,万主任来了趟,站在后门跟幽灵似的。
刚开始没人发现,嘈杂成一片,甚至还有人拿出“红线”出来捯饬,人证物证俱在,被万主任当场抓获。
别看他大腹便便,硬是当主任这些年练就出来无影手。
万主任捏着手机晃了晃:“你们林老师当初还跟我说你们现在老实得鹌鹑一样,看看,这就是鹌鹑?我看你们是偷腥的猫儿,记吃不记打!诶,那些手还往桌肚底下收的,别收了,老实交出来!”
他眸光一闪,哐哐又抓获了好几个。
收获颇多,万主任冷哼了声:“毕业前别想要回去了,你们林老师当着我面哭都不行!”
顾初没心思嘲笑那群哀鸿,她同桌不知道去哪了,吃完饭说有事还没回来。
谁知万主任一个闪身,立在她身边:“顾初,沈易呢?”
顾初仰头,面不改色扯谎:“上厕所去了,他拉肚子。”
万主任狐疑地看了两眼,程砾在前边点头证实,才半信半疑揣着“战利品”出了教室,去扫荡下一个教室。
不久,隔壁班也传来哀嚎。
程砾心情有点惆怅,凑在许昕耳边说:“我有股不好的感觉,阿易不会去——”
许昕拿书拍在他脸上:“乌鸦嘴,闭嘴啊!”
程砾这次的预言很准确,午休结束后,风声渐起。
“沈易在对面楼的厕所揍了俩男的,好像就上午念检讨的那两个,叫什么来着?”
“刘涛、王波!”
“对对对,就是他们!”
“你怎么知道?”
“对面三楼文科五班的八卦通说的!”
少女的讨论声清脆,顾初蹙眉,刚洗完的手全是水,她甩了甩,加快步伐回教室。
“同桌。”熟悉的嗓音在后面懒懒地叫住她。
顾初回头,现在已经进入四月的尾巴了,男生里面是件墨蓝无帽卫衣,校服大喇喇敞着。
身高腿长,皮肤被太阳照得更加冷白,他脸上挂着不羁的笑,手里拿着瓶娃哈哈走近递给她:“顺手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