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易被她这句话扑了耳朵,眼前的少女看得不是那么真切。
顾初见他失神,觉得罕见,在他眼前挥了挥手:“跟你开玩笑呢,对了,程砾送的链子得取下来了吧,再过段时间该穿短袖了,而且这链子质量堪忧,之前沾了水不停掉色。”
她放下手,兀自嘟囔,预备扯掉那条红绳。
没想到这红绳掉色是掉色,还挺牢固,顾初有点懊悔还是该用解的,现在一拉一扯,绳结打得越发死。
沈易垂眸看了会,不动声色把她手腕拉过一些,伸手替她解开:“以后给你买好的手链。”
解绳结时,他的指腹不免擦过她手腕的皮肤。
顾初浅浅应了声,沈易又说:“同桌,毕业后除了牵手,我还能再过界点么?”
这么一问,顾初褪下的脸热又轰地往上升。
这句话直白又隐晦。
红绳解开,礼堂的掌声和欢呼从舞台穿进后台。
应该是主持人说完结束语了。
“顾初,沈易,来拍照!”通完舞台的门被打开,招呼门口的两人去留照纪念。
沈易问:“去吗?”
顾初点头:“去。”
学生会给他们留了个边的位置,顾初站在沈易前面,校领导站在第二排,第一排的表演人员蹲着,舞台下吴老师拿着相机对准他们:“茄子!”
台下人声鼎沸,台上情绪高涨。
相机定格那一刻,沈易笑着在顾初头上比了个耶,像顾初脑袋上长了兔耳朵。
待回到家,许昕给她发了给他们拍的照片和视频。
照片上,她和沈易各有一束光,像是两颗不相靠的星星,在对视时,又融在了一起。
顾初点了保存,顺便 把这些也发给沈易。
沈易那边也发来了大合照的照片,放大看,顾初看见了自己头上的“耳朵”,不免乐了。
如果十几年的人生有什么值得庆幸的事,那么第一个是有外婆这样好的长辈,第二个便是遇到了沈易。
他给她带来太多意料之外。
*
五四晚会圆满结束,紧张的学习生活一如既往,但对某人来说,又有点不同了。
比如偶尔出现在顾初桌面上的粉色信封,亦或是神不知鬼不觉出现的牛奶面包。
“看来还是作业不够多。”顾初捏起一封无名信,无奈吐槽。
刚吃完午饭,许昕吸着瓶酸奶,打趣:“初,都说了你一战成名那晚,我后边的男生还说‘怎么之前没见到这么漂亮的学霸呢’,感觉那俩人也不错,干脆引荐引荐?”
这俩人自从晚会结束后还和之前没有进度,可把许昕那老母亲心给操碎了,想着助澜一波。
顾初把信展开,没扫前言,只看了后缀,看有没有留名字,结果没有。还真是,敢给情书不敢留名。
听到许昕这么问,她折了信撕掉扔进和沈易桌子下勾着的垃圾袋里:“引荐什么,我又不是老板,给不了他们好工作。许昕,你生物卷子写了吗,下午老师得讲。”
“啊?忘了,敲!”许昕打了下脑袋,回头翻卷子。
程砾和沈易被三五个男生拥着进了教室,隔了点距离,都能听到他们的抱怨:“成绩出来我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这还好吧,最恐怖的是期末考试,学校不知道怎么想的,月中考期中,月末考月考,下个月考期末!真的神了,两个月考三次,真不把我们当人!”
“呵呵,照惯例,我们要升高三了,暑假只放一个月,就说哭不哭!”
“男儿有泪不轻弹……”
一群男生闹着挨个落座,沈易过来时带过一阵风。
坐下后他拧开冰水靠在椅背上,仰头喝着,余光下瞥划过顾初又落到垃圾袋里。
粉色的东西?
水喝了一半,他拧上搁桌角,嗓音似裹了冰水的霜清冽,佯装随意问道:“又有鬼玩意啊,哪个班的?”
顾初在摘抄美文段落,笔没停一下地回答:“没写。”
“你还看了?”沈易又问。
顾初这才停下笔,无奈:“不看怎么知道哪个班的?”
她觉得沈易莫名其妙。
沈易被噎了下,闷闷回:“哦。”
“同桌,放心,信上的字没你好看。”顾初陈述事实,“和程砾的倒有点像。”
“什么什么和我很像?”好的听不见,坏的传千里,程砾抢了前排的饼干,回头时嘴里还包得满满的。
沈易和顾初笑而不语,把程砾搞得更奇怪了。
“石乐,你真的很禽兽。”前排男生拿着空荡荡的饼干袋子,狠狠吐槽。
许昕赶着作业,不抬眼地说:“你现在才知道他禽兽吗?”
程砾:“滚——”
话题被岔开了,午休铃也响了,热闹的学生逐渐安静了下来。
沈易面朝顾初闭眼休息,顾初依旧在摘抄,笔在纸上摩擦出的沙沙声让人很平静,很快就睡了过去。
*
下午的课过得很快,晚饭他们去吃了冒菜,沈易亲自和李光妈妈说要清汤,导致顾初哀怨不已。
但清汤冒菜上来了,他又去给她要了个蘸料,控制着她的食辣度。
面对这样的特殊待遇,几人显然习惯了,但还是忍不住嘴贱:“班长,我也要。”
“阿易我也要!”
“沈——”
“闭嘴。”沈易瞪了眼他们,大家被威慑住了,又绷不住想笑,最后齐齐在冒菜店发神经地笑成一团。
搞得苏安然说下次不和他们出来吃饭了,因为觉得丢脸,程砾好说歹说,回校的路上跟苍蝇一样围着她,她才说会和他们一起吃饭。
晚自习林博发布了月考成绩,又按成绩调位置。
几人的成绩和上次还是没什么区别,倒是许昕进了两名,高兴得眉飞色舞。
“不知道的你考了个状元呢。”程砾这次还是没能收复回第二的位置,看不惯许昕的快乐,毕竟自己的失败固然恐怖,但他人的成功更令人难以接受。
不过很快,他就觉得自己还是该闭上嘴,因为许昕给了他一巴掌拍后脑勺上。
他抱头哀嚎:“许昕,你丫真的,不可理喻!”
许昕翻了个白眼。
后边的顾初也陷入了沉思,周围有桌椅拖拽的声音,他们这一团没动。
“想什么呢,同桌。”沈易撑着脑袋,懒洋洋问。
顾初撇嘴,有点不甘:“我在想到底差了哪三分。”
沈易没想到她自个在那哀伤了半晌是因为这个事,顿时笑了:“下次我放点水好吧,这么想当第一啊。”
顾初伸出食指左右晃了晃:“同桌,你这话就不对了。第一,考试放水不尊重自己的学习成果,也不尊重我这个挑战者,我会非常没有成就感。第二,不是想当第一,是想超越自我。”
沈易点头:“明白了。”
顾初见他有点乖宝宝认真听训的架势,忍不住笑:“沈易,明天中午我给你买糖吃吧。”
沈易:“嗯?为什么?”
顾初心说:奖励你这么听话。
但她怂,不敢说。
*
高二时期说过得快也快,说过得慢也不尽然。
期中考一过,五月已经中旬了,校园里的大树已枝繁叶茂,为盛夏做准备。
漫天的卷子,老师孜孜不倦地讲学,枯燥得让学生打瞌睡。
唯一的体育课也被各科老师以“体育老师生病了”为由占用,但林博显然是个很好的班主任,愣是从老高手里抠出一节体育课拿给他们“锻炼身体”。
“啊,现在就开始了,高三了可怎么活啊!”程砾挂在看台栏杆上,望着高一的踢足球。
顾初被许昕拉着晒了会太阳,临近期末了,顾初刷题更勤奋了,让许昕觉得到了毛骨悚然的地步。
“怎么过,安然姐不都过下来了么?”许昕眯着眼,遮着阳光看他。
程砾想了想:“也是,反正都会过去的。”
他站起来,对着朱涛那几个:“走啊,去体育馆里打球,在外面打球有点热!”
程砾喊完,勾住沈易的肩去体育馆。
男生容易燥热,早换上了夏季校服,勾肩搭背时少年根骨分明。
许昕也站了起来,拉着顾初:“初,我们去小卖部吧买点吃的吧,再上去,你给我讲讲那道物理题。”
顾初被太阳晒得骨头都干了,点头,两人挽着手去小卖部。
买了东西,又走到绿荫大道上,光斑洋洋洒洒扑在路过的学生身上。
它们在发光,不,是他们在发光。
被学习压住的心情得到了舒缓,两人一人一半旺旺碎冰冰,边走边吸。
“哎马上要高考了,高三的又是体检又是测试,看着就让人心累。”许昕说。
顾初点了点头,苏安然那么个清冷人最近眼下都青了些,想来是压力大。
“六月考完试,安然姐快生日了,她过生日可好玩了。”许昕又说着。
顾初不明,“嗯?”
许昕说:“安然姐生日每回苏叔叔都得带我们去特高大上的地方吃饭,还给我们发红包,苏叔叔对她宠得没话说。”
顾初了然地“哦”了声,想到之前爬山遇到的中年人,她已经快记不清样子了,隐约觉得是个宽厚的大人。
“今年肯定安然姐要请你,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吃饭。”许昕拱了拱她的肩膀。
顾初问:“安然姐有喜欢的东西吗,你们一般送什么礼物啊?”
许昕歪着头想了想,说:“都是些小玩意吧,她什么都不缺,代表代表心意就好,还有,她不收贵重的礼物。”
“嗯?”
提到这事,许昕郁然:“前两年吧,程砾送了她一块表,存了好几年零花钱给她买的,结果安然姐当场拒绝,让他去退了。啧,轮到我生日,他就送我几根仙女棒,我真的服!”
顾初轻轻笑了笑,说:“安然姐很体贴人。”
许昕长叹口气,怅然:“是啊,我要是男生也喜欢这样的女生。”
这话粗听有酸味,细听才知里面的羡慕。
顾初思忖片刻,说:“我要是男生我也喜欢你这样的女生呀,阳光活泼,也很体贴细致。许昕,你很好,如果这个男生不喜欢你,不是说明你没有魅力,而是你可能和他这辈子的缘分浅。再说了,你也可以不喜欢他。”
许昕愣住了,双腿机械地跟顾初走,快到楼下了,她才开口:“顾初,我知道为什么沈易对你开始就不同了。”
顾初疑惑地盯着她:“有吗,不都一样?”
“你这话要让沈易听见得气死,你信不信?”许昕险些笑出声,那点矫情烟消云散,剩下一句感叹:“你胜过百个泛泛之交。”
*
白天的体育课老高没占着便宜,晚自习就给占回来了。
刚踩着第一道铃声进班里,全场绝望地拖着调调:“啊——”
老高板着脸敲着讲台:“啊什么啊,把你们期中考卷子拿出来,我这两天批隔壁班卷子,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没办法,大家拖沓地翻出卷子,老高擦了黑板,抬了抬眼镜:“看你们那苦脸样,前段时间五四不是很兴奋么,拿出那个劲出来!我这上课还站着都没喊累,你们还叫什么叫!第一道题,李光来说,你选的什么!”
李光嘴里的辣条还没咽下去,慌忙站起来,含糊答道:“b!”
老高冷哼了声:“下次再吃东西,给全班都买一包!坐下。”
李光被吓得差点辣条往鼻子里喷出去,同桌给他递了张纸,他低声骂了句:“艹。”
一节课过去,不少人都蔫哒哒趴在桌上,顾初也是其中一员。
沈易转着笔,垂眸看她,轻笑:“受不了了?”
顾初没点头也没摇头,右脸贴在桌面上,瞳孔发散,嘴里念着:“好想逃。”
沈易停了转笔,从书包摸出几颗巧克力,放在她眼前:“小姑刚买的,昨晚就塞兜里,今天忘了给你了。”
顾初盯着巧克力的锡纸外包装,有气无力握住他们。
估计姑娘真累着了,沈易想着也趴在桌上,他们之间的视线被她的手背遮挡了一半。
但顾初还是能清晰看见对面那双点漆似的眸子,深不可测。
沈易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像是密谋:“同桌,你选个你喜欢的日子吧。”
“嗯?”
“你想逃,我们选一个你喜欢的日子,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