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三，宁城。
面对包围城市的一百四十万大军，曹昀并没有流露出畏惧之色，毕竟昨天的战斗萧竹等人出现之时，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父皇还没传来消息吗？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天了。”曹昀站在城墙上，远眺着远方的敌军大营。
“报告少主，目前还没有消息。”说话的是位玄教徒，话语毕恭毕敬，但眼中却透露出深深的忧虑。
“继续等吧，应该用不了多久了。”曹昀说罢，朝着一边走去。
“阿昀，我就知道你在这，”刚走出去没两步，雪儿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恶狠狠地扑向曹昀，“昨晚为什么一晚上没回来，你又去找哪个女人去了？”
曹昀张开双臂，将雪儿抱在怀里，按住女孩挣扎着的娇躯，下巴压着丝绸般的秀发，说道：“我受伤了。”
雪儿愣了一下，不再动弹，低着头小声呢喃：“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事的，反正你夫君我身体好，现在已经恢复了，”曹昀笑着，拍了拍女孩的后背，“回去好好待着，今晚我肯定回去。”
“嗯！”雪儿轻轻点了点头，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少主，太子妃等了您一晚上。”一旁的玄教徒突然说道，“一晚上都没合眼，一直在念叨少主的名字。”
“雪儿，你……”曹昀的脸色微变，他看向雪儿，眼中闪过一丝歉意。
然而怀中的女孩已经睡去，黑眼圈在白嫩的小脸上显得有些突兀。
“找辆马车过来，我先送她回去，你继续盯着这里。”曹昀说罢，抱起雪儿的娇躯，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曹昀不得不承认，现在的自己有点乱。
最初找上雪儿，真的只是盯上了女孩的身子，连他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目的似乎没有那么纯粹了。
其实他自己也清楚得很，如今雪儿对他的依恋，很大程度是受到他的符文影响，符文之力的强大确实可怕，居然能让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
他并不打算把时间浪费在儿女情长，所以雪儿对他而言也只不过是个生育工具。可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他动了感情，开始沉醉于儿女情长。
“原来如此，原来苏将军是因为这样的东西才和我们合作的吗，爱情这东西，可真是给祸害啊。”曹昀叹了口气，此时已来到城墙下，一辆马车停在他面前。
抱着雪儿很难登上马车，但他此时却又不愿意松手，没有使用符文，他咬着牙，全靠自己登上马车。
“那个女人，对你而言很危险，”马夫突然开口道，“你的气变得很乱，我敢肯定，是因为那个女人。”
曹昀这才注意到马夫居然是铁古阿，他苦笑道：“是吗，原来那么明显吗，不过我本来就不锻炼自己，将军您在意的‘气’对我而言不重要。”
“气不是锻炼来的，”铁古阿说道，“气是每个人生而具有的，这和一个人的战力无关，气反应的只是战斗意志。”
“是吗，”曹昀放下雪儿，抚摸着女孩的脸蛋，“其实我也很好奇，将军您眼里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刚见面的时候你就和我提过气，这个气到底是什么东西？”
铁古阿沉默了一会儿，而后缓缓开口道：“其实我也不清楚那是个什么东西，只是得到某个符文之后，我就能看到每个人身上都有一股能量，因为和呼出的气很像，所以我将其称之为气。”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目前除我自己以外，风正罡和宇文昌的气是最强的，他们任何一人出现的时候，我都觉得他们的气将我能看到的一切都覆盖了，真可惜没见过他们同时出现，不然就有机会看看谁才是天下第一了。”
曹昀听罢，笑问道：“那将军您觉得我和那个萧竹相比，谁会更强？”
“你和那个人没有可比性，”铁古阿的话语丝毫不留情面，“那个萧竹和他的两个手下都拥有很强的气，你口中那个章曲侯的红气已经厚重到可以被一般人看到了，这意味着他有机会触及我这个层次，那个女娃娃也很有意思，她的气是彩色的，而且似乎可以夺走别人的气。”
“气还有颜色？”
“对，有颜色，”铁古阿说着，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我自己是灰色，风正罡是青色，铁古阿和那个章曲侯是红色，你和萧竹都是金色，只有那个叫秦舞卿的女娃娃比较特殊，她的气是彩色的。”
曹昀点了点头，肯定道：“那个人掌握的应该是类似情绪的力量，所以是彩色的倒也不奇怪。”
“或许吧，”铁古阿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不过你的气和他们相比，要淡很多，金色的气是很难得的类型，你的气不应该那么暗淡，至少在北陆的时候，你的气还没有那么暗淡，我敢肯定是你怀里那个女娃娃影响了你。”
“不过影响归影响，她对你的作用并不是负面的，”铁古阿继续道，“我能感觉得到，她身上的气非常活跃，这对你也有好处。”
曹昀没有回答，他确实能感受到雪儿身上有一种非常温暖的气息，每次和雪儿待在一起，他都能感到非常的舒适，仿佛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放松。
马车很快到了宁城督使府，曹昀抱着雪儿下了马车，他轻轻将女孩放到床上，然后为她盖好被子，动作十分轻柔。
曹昀在床边站了一会儿，然后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离开督使府时，铁古阿的马车还未离去。
铁古阿盯着曹昀，说道：“走吧，我们再去会一会他们。”
“将军您就那么急着和风正罡再战一回？”曹昀无奈道。
铁古阿点头道：“这是权宜之计，拖住他们对我们也有好处，按时间来算，陛下那边应该也快了吧。”
“将军就不怕北边战况不利吗？”
“那个苏穆北的气很强，我相信他，”铁古阿说道，“而且他能掌握你的复活符文，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至少在我看来，南陆这边已经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了，这样的人去帮助陛下，攻下蜀州只是时间问题，而我们现在过去就是为了拖时间。”
曹昀笑问道：“如果一直没传来消息，你打算一直打下去吗，你不是说你打不过风正罡吗？”
“好歹我也是‘钢骨’和‘长寿’的拥有者，”铁古阿冷哼道，“虽说没有‘长生’那么强，但我的寿命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就算打不过风正罡，我也能一直耗着。”
“‘长寿’啊，”曹昀抬头看着天空，哀叹道，“我也没想到这世界上会有那么复杂的符文，不过连‘长寿’都那么难掌握，那作为它进阶版的‘长生’到底有多复杂啊？”
铁古阿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开口道：“其实我自己也没见过‘长生’符文，只是听父亲提起过。”
“父亲说过‘长生’符文是符文的顶点，只有得到‘长生’的人才能踏上成为真神的道路，很遗憾，‘长生’符文被他悟透的时候，我们都不适合了，而他为什么给你‘冥思’，那就是我也不知道的事情了。”
待铁古阿说完，曹昀盯着自己的手，感慨道：“还好我得到的是‘冥思’啊，不然就凭我的武学天赋，哪里撑得到现在。”
铁古阿点了点头，赞同道：“确实，你得到‘冥思’是最好不过的结果了，不过说实话，你的根骨不差，至少不应该练不成武艺，所以我觉得其实是符文束缚了你。”
“此话怎讲？”
“我们身为第一序列的人形影兵器，本就是不被允许的存在，”铁古阿说着，握紧拳头又松开，而后讲巴掌对着曹昀，“想成为人形影兵器，必须是在出生的三天内接受符文铭刻，那时的我们灵魂尚未苏醒，才能被符文改变，但也正是因此，被符文改变的灵魂不能完全匹配自己的身躯。”
曹昀这才注意到，铁古阿双手的小拇指非常小，像是自婴儿时代就没再发育过。
铁古阿继续说道：“不只是小拇指，我的肾脏只有一个有用，而且我的脚也是有问题的，我的身体对我的灵魂有所抗拒，所以才会这样。而符文对你的影响应该就是剥夺了你习武的能力。”
“那萧竹和拓跋月呢，他们被符文夺走了什么？”
“萧竹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拓跋月被夺走了什么。”铁古阿看着曹昀，故意停顿了一会儿，“她被夺走了仇恨的能力。”
“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她没有能力去恨任何人或是事物，”铁古阿解释道。“她失去了憎恨这一情感，也许这和她的能力有关吧，毕竟她的能力是破坏力如此强大的那个东西。”
曹昀深吸了一口气，他能感受到铁古阿话语中的沉重。失去仇恨的能力，对于一个人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但对于拓跋月来说，这可能意味着她无法真正理解某些复杂的情感。
“那她又是为什么会被选为影兵器呢？”曹昀问道。
铁古阿摇了摇头，道：“我不清楚，父亲没和我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父亲冒着被驱逐的风险也要为拓跋良的女儿刻下符文，不过那也许本就是他的目的，毕竟也是因为那次，他才会再次来到南陆。”
“恐怕连令尊都无法解释为什么吧，”曹昀笑道，“毕竟那位掌握的符文是那个啊。”
“是啊，”铁古阿仰天长叹道，“那个最弱小却也最可怕的符文——‘命运’！”
“报告殿下，一百四十万大军已完成布局，宁城三个方向已被我军包围，每一处各有两位将军坐镇！”
临近太阳下山之时，传令兵终于冲进萧竹的营帐，汇报大军的布局。
“嗯，速度还挺快。”萧竹自己则是驻扎在乌寰山上，这里只有四个人驻扎，他、风正罡，还有章曲侯和秦舞卿。
“现在开始，军队指挥权交给我弟弟，去通知诸位将军，就这样吧。”萧竹大手一挥，军权便已落到萧昊身上，好像他交出的不是军权，而是某样无关紧要的东西。
传令兵领命而去，萧竹则是看着桌案上的地图，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殿这样真的好吗？”风正罡看着远去的传令兵，问道，“将军权交给萧昊，那小子在军堂的成绩可不算好，万一他有什么闪失……”
“放心吧，我弟弟的能力我还是清楚的。”萧竹微微一笑，显得十分自信，“而且，我们现在的优势是压倒性的，只要稳扎稳打，不出什么大问题，宁城就是我们的了。”
“话虽如此，但殿下也不要忘了，铁古阿和曹昀都不是省油的灯。”章曲侯提醒道。
“我知道，”萧竹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只凭他们决定不了战争的输赢，只要干掉他们的军队，胜利依旧是属于我们的，相比之下，我现在更在意大汉那边的情况。”
“是担心关圣和吕成两位将军吗？”章曲侯皱眉道，“不过毕竟是那两位，曹无衍身边已经没有武将了，只要那两位能找到曹无衍，大汉的局面很快就能定下来。”
“所以我才会担忧啊，”萧竹看着地图，眉头紧锁，“就是因为这件事应该很快出结果，我才担心，这都过去多久了，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凭那两位在大汉的影响力，不应该找不到一个曹无衍才对。”
“也许消息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呢？”秦舞卿柔声道，“如果曹无衍进入大汉，那一定是在大汉的北边，无论是过去还是回来都需要时间，说不定过几天就有好消息了。”
“但愿如此吧，”萧竹拉开椅子坐下，“但要是北边出了什么意外，那就有些麻烦了，大汉毕竟与我们自己的地盘接壤，我们留在国内的也就十万轻骑和五百台幽荧，要是有什么变故，恐怕我们到现在付出的努力都得白费。”
“而且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萧竹继续说道，“知道曹昀没死后，我对自己杀死的人很在意，为了以防万一，苏穆北的尸体被我扔到黔南江了，但我还是觉得有些后怕，他死得太轻松了，而且是咬舌自尽，明明他还有再战之力。”
风正罡在桌子另一边坐下，看着萧竹说道：“我们又不是北陆人，有一个曹昀那样的妖孽已经是意外了，况且他身上的东西应该是和铁无汉有关，苏穆北又没接触过铁无汉。”
“不出意外的话，这件事确实应该如此，”萧竹思索道，“但我总觉得心头上有个结，这个结要是解不开，我总觉得难受。”
秦舞卿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那个书童有传过情报吗？他不是卧底到玄教了吗？”
“这也是担忧的原因之一，”萧竹看着秦舞卿，“我在塞北的时候确认他跟在曹无衍身旁，他没有在那个时候和我相认，那他应该就是觉得当时还不是时候，曹无衍一定是有什么手段，让他觉得曹无衍即使被我们包围也不算被逼上绝路，所以我才对北边的情况感到担忧。”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派人去北边看看？”章曲侯建议道，“至少也要确认一下曹无衍是不是还在北边。”
萧竹摇了摇头，道：“我们现在能动用的力量已经不多了，如果曹无衍不在北边，那我们的行动就完全打乱了，我不想冒这个险。现在的重点是曹昀和铁古阿，凭我们想杀了他们是不可能的。”
说着，他不知从哪里掏出好几瓶药剂，放在桌上一字排开：“就这个剂量，不用稀释，打进曹昀体内后立刻带走。至于铁古阿，想办法把药从他嘴里灌进去，不管也没有效果，先试试再说。”
章曲侯和秦舞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萧竹居然准备了这么多药剂！
“殿下，这么多药剂，您是从哪里……”章曲侯问道。
“这你就别管了，总之放心用就好。”萧竹打断了章曲侯的话，“优先把麻药打进曹昀体内，铁古阿还是交给风将军处理，把曹昀控制住再去帮忙，不要乱了主次。”
“是，殿下。”章曲侯和秦舞卿齐声应道。
“其实你们也帮不了我，”风正罡淡淡道，“你们和那个家伙不在一个层次，就算来了也没有多大作用，甚至会因此受伤。”
“风将军，至少让我们试着用麻药……”
“麻药对那个怪物不起作用，”风正罡厉声道，“你们以为那是个什么家伙，那家伙早就超出人类的范畴了！就算是麻药，也只是减缓他的动作速度而已，对他根本没有实质性的影响！”
章曲侯和秦舞卿都沉默了下来，他们知道风正罡说的是实话。在他们这个层次，面对铁古阿这样的存在，确实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所以，你们最好不要插手，”风正罡看着两人，严肃地说道，“如果那家伙真的发起疯来，你们就算联手也挡不住他一击，我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萧竹也看着两人，道：“风将军说得对，我们还是做好自己的事情吧，控制住曹昀，把他带回坤城拘禁起来就行了。”
章曲侯和秦舞卿都清楚，萧竹和风正罡不是在否定他们的能力，而是在保护他们。面对铁古阿这样的存在，他们确实没有插手的能力，强行插手只会让他们陷入危险之中。
“明白了，殿下。”章曲侯沉声道，“我们会做好自己的工作的。”
“其实你们倒也不是不能试试，”风正罡突然意味深长地笑道，“近距离感受一下北陆绝顶的实力，对你们也有帮助，至少在命的修行上，你们没准能踏出新的一步。”
“还是不了吧，风将军，”萧竹苦笑道，“我们连您的全力都没试过，那个铁古阿可不会对我们收力，咱们才二十几岁，还有大好年华，可不想在这里一命呜呼。”
“哼，刚才还说要来帮我，现在打起退堂鼓了，”风正罡却有些得意地笑道，“感受一下也没什么不好的，就是让你们见识一下，和我们南陆人走完全不同的道路的人是什么样的。”
“北陆人……不也是练武的吗？”章曲侯不解道。
“不一样的，”风正罡解释道，“对我们南陆人而言，大多数人将肉体锤炼到极限得到的提升也不大，包括我在内，大家追求的都是‘技’，而后上升到‘性’。”
“北陆人大多身体强壮，就算不多锻炼，肉体强度也足以和我们南陆的军人对战，更何况他们大多数人都常年以战斗为乐，练就一副至强的身体，所以在过去，尽管我们人数占优，面对北陆侵袭却难以抵挡。”
“他们炼的是‘体’，进而上升到‘命’，”风正罡说着，收起自己的衣袖，年事已高的他皮肤却不见多少皱纹，肌肉也相对充实，但和铁古阿那身看着就让人恐惧的肌肉相比还是单薄了许多，“就算是我，也只是炼‘体’，而不是修‘命’，一来我们南陆人的身体不支持，而来我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走这条路。”
“所以将军你是想要我们……”
风正罡笑着点头道：“去感受一下铁古阿的强大，以你们的悟性，有机会找到炼体修命的办法，也只有这样，你们才能有机会成为和我一样的绝顶。”
“风将军，您太高看我们了，”章曲侯苦笑道，“我们才多大的年纪，就算真的有机会，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说不定我们这一辈子都达不到您的层次。”
“世事难料，说不定你们打完之后就能悟出些什么，”风正罡笑着摇了摇头，“而且这也是个机会，让你们看看自己和顶尖高手的差距，对你们也是有好处的。”
“是，风将军。”章曲侯和秦舞卿齐声应道，虽然他们心里有些没底，但也知道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能让他们更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不足。
“萧竹，你也一起来吧，”风正罡看着萧竹，“虽然你并不擅长战斗，但多感受一下顶尖高手的气息，对你的修行也有好处。”
“将军，您是不是忘了，就算我想，我这具身体也不允许我炼体啊，”萧竹苦笑道，“只要我用力到一个阈值，蚁噬感就会阻止我用出这样的力量，连房事的时候都避免不了，这样的身体，怎么炼体啊。”
“噗呲！”
不知是谁突然笑了一声，而后风正罡也惊讶道：“你不是开玩笑，你那毛病那时候也……”
萧竹苦涩道：“大家都是自己人，所以我也不瞒着，虽说我已经小心翼翼了，但那晚确实到一半的时候全身突然都出现蚁噬感，还好我意志坚定，至少是撑到阿月睡着了。”
“等一下，太子殿下您先别说了，”章曲侯突然意识到不对，眼睛环顾四周，“刚才的笑声，不是我们自己人发出来的。”
“可恶，居然被发现了！”随着一道声音响起，营帐外突然亮起金色的光芒，随即一只拳头破开了营帐，赫然是铁古阿的手。
“快跑，先跑去外面！”“别忘了拿上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