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郁清收拾完下楼时,沈闲醉已经在楼下坐着吃早饭了。见他来了,沈闲醉微微颔首,将一碗面推到他面前,郁清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沈闲醉一下站起身。
“我先去车上看看。你慢慢吃。”
沈闲醉的早餐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可是她推给郁清的那碗番茄鸡蛋面,还在冒着热气。
郁清沉默着坐下, 一口一口往嘴里送。
等吃完了面,郁清下意识从怀里掏出块手帕就往嘴边擦,帕子还没碰到嘴,他心脏骤然一缩,整个人向前扑倒在桌上,没喝完的面汤被他撞洒在袖子上,郁清后背冷汗直冒,眉头紧缩,大口大口地喘气。
他费力地张大了嘴,可是努力了半天,一个音节都没能发出来。
意识迷蒙间,一道朦胧的人踏着光影而来。
“别怕。”
沈闲醉扶着他,朝着后边刚开始吃饭就被郁清的动静整蒙了的咪咪使了个眼色。
咪咪:……
她往嘴里胡乱地塞了几口面,屁颠屁颠地跟在沈闲醉的后边上了车。
这痛来的快,去的也快。
车走了一小会儿,郁清已经渐渐缓过来了。只是那种心悸的感觉,让郁清本来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从来没有一次,他和族人们的联系强烈成这样。
族中必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必须得立马回去。
“病恹恹的小美人也好看。”沈闲醉在一旁,撩起他一边的头发,调笑道。
此言一出,郁清仿佛又回到了当时在笼子里第一次见她的场景。
他闷闷地抬头看她一眼,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又实在是笑不出来。
“强颜欢笑的小美人可不好看。”她往后靠了靠:“我们已经离你家不远了,最多两天,你一定会到家的。”
其实这路离郁清家还很有一段距离,多亏了那拉车的灵兽可以通过对其传输灵力来加速。
郁清垂下脑袋,答非所问:“衣服,脏了。”
沈闲醉挑眉,大手一挥,从自己储物的灵器中掏出好几套衣服来,“脏了就换,算不得什么大事。”
她抬起郁清的下巴:“我的意思是,衣服脏了可以换,家里出事了也可以慢慢解决,都会好的。”
关关难过,关关过。
都会好的。
……
月明星稀。
连续奔波了一天半的车终于缓缓停下,车上踉踉跄跄地扑下来一个人影,看到阔别多日的家乡,郁清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发颤。
幸好现在是晚上,夜色遮住了沈闲醉苍白的脸色,灵力使用过度,她又怕郁清察觉,特意请了游游帮忙遮掩自己使用灵力的痕迹。
此刻沈闲醉浑身无力,依靠着车厢看郁清的背影。
走了没两步的郁清忽然转头,他的眼里情绪太杂,似乎藏着千言万语,最后浓稠成了一滩墨,叫人看一眼就再不舍得挪开。
沈闲醉笑,她只是做了口型,没有出声。
她说:“回家吧。”
回家吧。
欠他的,总算是还上了些。
……
郁清虽然不舍,但心里也明白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
他用力朝着沈闲醉挥手:“等我来找你!”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一头扎进了水里。一次也不敢回头。
沈闲醉松了口气,转身看向车厢里的咪咪,处理完一个,该处理下一个了。
……
在脚尖碰到水的一瞬间,郁清浑身就开始不断地发颤。
双腿慢慢地变回了鱼尾,即使如此,郁清也感觉身体受到海水极大的阻力,越是往深处游,这种阻力就越大。
大海在排斥他。
不该是这样的。
郁清咬着牙朝族人的聚集地游,水流像是变成了尖锐的利刃,在他身上划出无数道细小的口子,郁清却像是没有感觉似的,一个劲地往前冲。
心里的恐慌一点点加大,直到看清楚族里的状况时,就像一个气球被撑到了极限,“嘭”的一声终于炸开。
鲛人的鳞片流光溢彩,像是最美丽、最珍贵的宝石。
可是此刻,那些漂亮的鳞片根部带着丝丝血色,在海水里随着海水飘动。
走几步,甚至还能看到鲛人的尾鳍和其他的残肢断臂。
华贵的珠宝被随意地搭在那些断臂旁边,整个集聚地,安静得可怕。
郁清发了疯似的游了一圈又一圈,不停的向海底发送信号,可是,没有回应。
一丁点的回应都没有。
郁清眼底的颜色彻底褪去,直到最后,化为一片灰色的死寂。
他在原地僵直了很久。
终于,再也忍不住似的,“噗”地一声,呕出一片血色来。
他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死寂的眼底,染出一片更深的颜色。
就在这时,一道阴影缓缓地笼罩上了郁清。
在被人猛的搭上肩膀的时候,郁清下意识的就要动手,却在嗅到对方的气味时愣住了。
他眼神凌冽地盯着来人,质问道:“你身上怎么会有鲛人的味道?”
“与其关心我是谁,不如先想想怎么给你们的族人报仇。”说话的男人没有鱼尾,却在海里行动自如。他五官并不出众,只不过因为脸上有道极其狰狞的刀疤才多了几分记忆点。
“关你什么事?”郁清语气冰冷。
男人语气平静,眼神里却是藏不住的哀伤:“我的妻子死了,”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她是鲛人。”
男人名叫林最。
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却在一次出海中无意遇到了鲛人族的女子,二人一见钟情,为了能和林最一起生活,鲛人女子将自己的灵核分出一半给了林最。
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极好,两人相守相伴了十余年,谁知刚在鲛人集聚地发生的那一场灾难,夺走了他妻子的性命。
林最看向郁清,郁清从他的眼底看出了和自己一模一样浓烈的恨意。
“我会帮你。”男人对他说。
或许是因为鲛人灵核的原因吧,光是看到这个男人,郁清就觉得莫名其妙的很相信他。
而且男人身上因为长时间接触鲛人而留下的气味做不得假,郁清斟酌良久之后,还是决定冒险信他一次。
反正他现在孑然一身,也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