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刚说出口，我就感觉出不对了。
病入膏肓的老公和儿子对比一个从未见过面的精神不正常的儿子，正常人如何选择，想都不用想。
甚至周然所做出的这种选择已经算得上是善良了。
她没去帮白知节和白及，对于苏熠来讲就已经算是一个好妈妈。
“对不起。”我急忙道歉：“我不该问这种问题。”
“没事。”周然的语气不知为什么，有点遗憾似的：“还以为就算来你也会和他一起的。”
“你想见见他吗？”
周然点点头，又摇摇头：“算了吧，不见比较好，不然我这个坏妈妈一定会被嫌弃吧。”
周然是坏妈妈吗？
我不知道。
说她好，她什么都没做，说她坏，她什么都没做。
我坦诚：“我不知道。”
“你之前说，他早就发现了白知节去做什么了？”
……
说起这事，我可就能把所有的事情都串起来了。
“他们到研究所之前，苏熠偶尔还来和我发发疯，包括不限于自残装可怜以及生病，他们来之后，他反而正常很多。”
“他竟然这样吗？”周然挺惊讶似的：“我还以为他会伤害你……”
还伤害我呢，他不伤害自己我就烧高香了。
“你……他这么做，你就没什么办法吗？”
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摊摊手：“还没等说他呢，他就已经给你做好饭泡好茶，手撑着下巴小珍珠要掉不掉的坐在桌子旁边看着你，你一问他，他要不然就说「我只是怕你离开我，怕的吃不好饭睡不好觉」、「xxx比我好那么多，你要是有一天嫌弃我我怎么活」以及「还不是你找他们说话，我很难过才会这样的」……”
周然无语：“想不到你喜欢这种类型的。”
“不是我喜欢这种类型。”我叹了口气：“是苏熠就长成这种类型了，他上学的时候不这样的。”
“你很喜欢他吗？”
我点点头：“当然。”
“他能遇见你，可真幸运。”
“幸运什么……”
我捏紧拳头。
他是倒了大霉才喜欢我。
也许有些事情应该和周然说清楚……
“周姨。”我嗓子里像梗了什么似的，话说出口疼的我想哭：“对于顾思，你都知道什么？”
提起这件事，周然沉下脸：“只知道他们虐待他，更具体的细节我不清楚。”
“我临走的时候，苏熠给我写了几封信。”我把信纸从空间里掏出来，扔在主驾驶和副驾驶中间的那个小格子里：“他和我说了一些事情，如果我们没有一起做这件事，可能我不会告诉你。”
周然扫了一眼信纸，仍旧开车：“他的字很好看。”
“是啊。”我点点头：“可是他差点就变成个傻子了。”
「吱——」一声刹车，周然看向我，眼睛又扫过信件，叹了口气。
于是她成为了继我和程宵，第三个看到这封信的人。
……
「小桐，我猜，你已经回想起了我们小时候见面的那一次。」
「其实我对于那一天的记忆也已经不是很清晰了，只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个约定，但不知是你，所以我们上学的时候，我才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你。」
「其实我也是在和你在一起很久之后，你给我看你小时候的小背包的时候才认出是你的，是不是很好笑？」
「前几天你问我疼不疼的时候，我和你说「忘了」实际上是真的，我真的记不住了，我记不住顾思的脸，我甚至记不住顾思或者是那个虐待我的男人的名字，如果你不告诉我，我真的已经全部忘记了。」
「我对于童年的记忆，实际上只有一个疼爱我的哥哥，但他因为一些意外已经去世。他的骨灰被我埋在孤儿院树下，我们曾经一起去看过他，但我没和你说，我怕你害怕。」
「我的名字「苏熠」也是来自这个哥哥，这曾经是他的名字。我想要记住他，让自己能代替他活着。其实名字什么无所谓，不过我不喜欢叫「月牙儿」也不喜欢叫「苏熠」，这都不是我的名字，至少不是因爱而生的名字。我喜欢你叫我「小宝」，这让我感觉我是你最特殊的人……」
「说了这么多，也该到说主题的时候了：我不是后天或者先天性的精神病，而是药物导致的。」
「我刚来孤儿院的时候的记忆也已经差不多没了，只记得那时候，院里有老师，会教我们各种各样的知识，但我什么都记不住，我的脑子像是一个漏斗，什么东西都装不进去。」
「他们说我很呆，说我是傻子，说我废物，只有哥哥保护我，一遍遍的教我那些老师已经教了很多遍的东西。」
「哥哥说月牙儿不是傻子，只不过还没有适应而已。」
「过了段时间，我确实好了很多，以往那些我怎么都学不会的东西好像忽然就变得熟悉，好像一夜之间人就变聪明了。」
「我在进精神病院之前，一直以为这是上天给我的恩赐，让脑子不好的我能开窍，做个聪明的人，也让我这个傻瓜能赴一个迟到了很多年的约定，让我能找到我最心爱的小姑娘。那些年我过得很开心，每一天都像是珍宝一样，在我难过的时候就会掏出来，左右看看。」
「小桐，小桐，你不要难过，不要哭。」
「高中的那几年还好，只是偶尔会做一些奇怪的梦，我以为是压力太大了，没当一回事。后来我们分开，我去了n城读大学，但你还在k市的时候，那时候我就开始失控了：我几乎没日没夜的焦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我又开始像小时候一样，看不懂文字，对于知识开始迟钝……」
「我开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想抓住你，我时时刻刻想确定你是否还爱我，这种感觉让我整个人都开始割裂，我爱你，但我还在伤害你、纠缠你。」
「这种感觉更甚伤害自己。」
「于是我开始惩罚自己，一旦有了念头，我就会自残。」
「在最开始的时候这样做是有用的，我开心的不得了，大不了只是自己疼几下，如果这样就能把我们的生活拉回到正常的轨道，我不在乎这一点点的牺牲。」
「可是这样做不仅没让我好起来，甚至更糟，我开始产生幻觉，开始对空气讲话，开始分不清现实，做出一些伤害别人的事。」
「就是那时候，叔叔来找我了。」
「他和我说，小桐最近很不好，被室友孤立，虽然她不说，但是她很难过……」
「这些话就像扎在我心上的刀，你明白吗？」
「我为我的卑劣而道歉，请求叔叔原谅我，并请求他为我保守这个秘密，作为交换，我再也不去找你，消失在你的世界里。」
「离开你之后，我的幻觉越发严重，我几乎没办法独立生活，我不断自残，最严重的一次，我执意赴死，吃了整整两瓶安眠药，要不是被乔老师发现，我早就死掉了。」
「他很看好我，不愿意我就这样被精神病折磨死，联合师兄弟把我送去精神病院。」
「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不是我笨，也不是我调节不好我自己，那些是小时候吃下去那些药物的副作用。」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药，我也对这件事情失去了记忆，但它影响我至今。」
「我说的这些话，不是为了让你去给我报仇，或者是和顾思拼个你死我活，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死了，我绝不独活，我已经是个死了不知道多少次的人了，死亡对我来说一点都不可怕。」
「如果死亡只是和你相聚，我只会欣然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