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恒刚收起手机,往裤腿擦了擦手心的汗,黄小芹恰好此时又给他发来了消息。
冰是睡觉的水:
大师傅,你怎么了,好久都没给我消息了,不会天天忙到手指抽筋吧。
穿牛仔裤的螃蟹:
芹宝贝是不是想我了?
我以为你有了冰冰陪伴再也不用想我了呢。
冰是睡觉的水:
你一个大男人莫非要跟一个小女孩争风吃醋?
难道活成了一头猪,什么都要抢食?
穿牛仔裤的螃蟹:
哈哈,怎么会呢。
你知道我也是特别的喜欢小冰冰,怎么会跟她抢你滴,岂不是闹笑话。
冰是睡觉的水:
那你现在去了哪里?感觉你这段时间好像神秘失踪了似的。
穿牛仔裤的螃蟹:
在维多利亚海岸花园自己的房子啊。
怎么了,你是现在来找我吗?
冰是睡觉的水:
海岸花园这么大的二房也需要你跟猪一样打地铺吗?
猪栏好歹也铺有稻草或草皮哦。
你地铺旁边还有一堆未洗的衣服呢,编辑故事怎么不动点脑筋?
我是那么好骗的人么?
林恒急忙回头,黄小芹拿着手机在铺子门外恨恨地瞪着他呢。他尴尬的走出去,说: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来了。”
“你现在老实告诉我,为什么不住在海岸花园而非要在店子里打地铺了。”
“小区那套房卖了,没敢告诉你,是怕你一生气就揍死我。”
“好好的房子为什么突然卖了?你不是说过留着将来我们一起生活时用的吗?”
“如果你喜欢维多利亚海岸花园这个小区,我们以后再另买一套好了。”
“别再跟我拐弯抹角,你究竟出什么事了?很长时间不联系我,房子现在又突然没有了。”
“现在房价不是比以前买时升值了近一倍吗?我把它卖了套现重新买面积更大点的,不过换购的是期房,要三年后才可以得收房。”
“月供多少?”
“一套一万八一个月吧。”
“晕啊,说白了你就是在学炒房,对吧?你一共又买了几套?你不想想这个房贷压力好受吗?你摆摊的利润一个月都不够月供,万一断供了,银行会收回你的房子拍卖,这些你想过没有?海岸花园那套月供至少没有那么多,你的牛杂利润还供得起。”
“放心,我又不要你和我共同承担月供,我自己扛得下来。”
“我想要替你承担也没那个能力啊,何况是你自己一个人去扛。你这鬼胆也真够肥的,炼油都能得一桶了。”小芹把嘴都气歪了。
“嘿嘿,你放心吧,我赚的那些即使我什么都不做也能支撑月供好几年,我只在等一个时机拼取更大的收益。”
“你可别赌输了到时再找我哭。”
“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又不是在干犯法的事,只是勇敢者不服输奋勇战斗的游戏罢了。赌输了只是回到从前的清贫日子,赌赢了能福泽好几代。”
说罢,林恒把黄小芹拉到身边,搂着她,“明天我就去找个单间租,省得你老担心我睡铺子里被蚊子消灭了。”
“喂蚊子也好,省得它们没吃的了来咬我,我又不是昆虫界的免费馒头。”
“我被咬没了,你就得守寡,传出去你走路也不敢抬头。嘿嘿。”
“见鬼了,还笑,蠢猪才嫁给你这个笨蛋。”
“没和你商量,是我错了,好不好?下次再有重大行动,我先给你通风报信,争取最大的支持。”
“这句才是人话。”
黄小芹这才消气,帮他干完剩下的活儿,又陪他去城中村找房子租。
黄小芹以前和林恒一起守夜摊时,百信广场每天川流不息的人群,花样繁多的商业或个人团体自发组织的各种活动,为她提供了源源不断的视频素材。为了避免粉丝视觉厌倦,黄小芹又朝着探寻美食,制作美食,跟随继妈记录生活,考察社会风土人情等领域扩展素材内容。每条视频都会加上她对彼时天气情况准确的分析。人们都可以在置顶评论中看到黄小芹对于未来两小时内的天气预报。
由于她发布的视频观赏性和实用性皆强,所以粉丝量已累积到两千万,点赞量已达九千万。在流量和商品橱窗给她带来丰厚收益的同时,也给她提了更高的人品要求。她恪守做人的底线,不把自己当是网红。不高调炫耀,默默做着自己认为有益的事。 黄小芹深谙“高处不胜寒”的人生哲理,最接近底层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
上次和林恒去维多利亚海岸花园观看他的那套房子时,黄小芹就赞扬小区里面的园林布置得好。由此产生的好奇心驱使,她很想到该小区周边的市场街巷拍一点视频素材。
一天傍晚,黄小芹下班后,她来到了大街上。夕阳还挂在西边的高楼上暖暖的照着,觅食的飞鸟在街边的绿化树间飞上飞落,惊落了一些枯黄的叶子飘到地面。
黄昏时刻也是人间烟火最浓的时段。到市场买菜的,接送小孩的,搬家拉货的,沿街推着小车叫卖的,到处人声鼎沸。不需墨水和费神创作便生成了活脱脱的人间“清明上河图”。
一边欣赏,一边择景而拍的黄小芹慢悠悠的在菜市场外的马路行走着。这个时候,马路边的一个老妇人吸引了她的目光。老人头发全白了,双目双颊凹陷,两边眼角似乎渗着泪水。她蹲在路边一角,在一只铺开的编织袋上摆着诸如鞋垫、身份证外壳,线团橡筋小圆镜梳子等等小物件。老人家手里拿着一样东西,见到有人走过,就晃动着手中的物件兜售,口里喃喃自语:“一块钱一个,一块钱一个。”
但人们多是快步走过,很少蹲下来选购她卖的东西。可老人家还是像一个充满电的机械人一样,一遍又一遍不厌烦的重复这个动作。在一块钱都买不到半斤青菜的今天,她以年迈僵硬的身躯在努力的向生活争取着一点阳光。
黄小芹一边调整镜头拍过来,一边在老人面前蹲下。
“一块钱一个。”见到有人蹲下,老人家忙朝黄小芹挥动手中拿着的一对鞋垫。
黄小芹接过奶奶递过来的鞋垫,却打量起了奶奶。
“奶奶,您多大年纪了?”
“八十五了。”老人也许是习惯了手势表示,打着八和五的两个手势给黄小芹看。
“奶奶,您年纪这么大了,为什么不在家安心待着,再说这也卖不了多少钱呀。家里您还有其他的家人吗?”
“家里只有一个孙女了,没有其他的人了。我能帮孙女一点就算一点。”老人家无奈的苦笑了一下,“在家坐着也是闲着,卖点东西还能挣几块钱补贴家用。”
“那您孙女在做什么呢?”小芹的心被深深震撼了,这是相依为命的祖孙俩。
“她在物业公司上班呢,要到晚上七点才下班。”
“您今天在这里摆多久了?”
“从今天早上一直摆到现在了。”老人又朝小芹打了个7的手势。
“您从今天7点到现在吃过饭没有?”
“一个包子和水。”奶奶笑呵呵地说。
这些小物件对小芹来说并不缺少也用不着,要不她会全买了让老人早点回家。
这个时候,刚才还好好的夕阳不知什么时候被云层掩盖,天空渐渐转为灰暗,还在地面打转掀起一阵一阵的急风。黄小芹朝天空一看,凭着专业知识判断,就知道有大雨将要来了。
“奶奶,天要下大雨了,您还是早点回去吧。您年纪大了,被大雨淋湿了不好。”
雨将来时天暗沉得更快,老奶奶这下更焦急起来。“我孙女今早上班前开窗通风,现在都没关窗呢,我得赶回去。屋里遭雨吹了,我们今晚就没有地方住了。”
老人忘了自己没吃过饭倒惦记着孙女的房间没有关窗,小芹感到又气又可笑。生怕蹲了一天连饭都没得吃的老人家赶回去时产生意外,便替她收拾东西。可还没有收拾完,地面上不时有针尖似的头雨袭来。手忙脚乱的老人家颤巍巍站起蹲了一天的身体,不料却摇晃着往后面跌倒,吓了一跳的黄小芹赶紧扶住老人后仰的身体。
“奶奶,下雨了,您指路吧,我送你回去。”
“那麻烦你了,姑娘。”老人家叹了一口气对小芹说。
冒着不时打落下来的雨点,黄小芹一手拿着老人的货袋,一手扶着老人,顺着她指的方向匆匆忙忙的赶路。黄小芹挂在胸前的录制相机,也同时把夜幕下人间的狼狈和辛酸完整地记录下来。
奶奶的家在一条小巷子里,是一栋民国时期的老建筑。屋子很残旧,墙面被风雨侵蚀得到处剥落。如果不是亲自来,很难相信一般人认为富得流油的本地人,还有人住在残破的老屋。跟奶奶进了房门,屋内潮湿阴闷,弥漫着一股发霉的味道。黄小芹放下老人的东西,看老人上二楼把打开的窗户关了。她便向老人家告辞要离开了。
“姑娘,这屋老旧,你莫见笑。留下吃饭再走吧。”
“奶奶,不用了,等下雨大了我不好回去了。有空我再来看望您。”说罢,小芹把随身携带的一点现金拿出来放在桌上,也不告诉奶奶,转身就想踏出门。正巧,一个女孩慌慌张张的骑着一辆共享单车在门外停下,甩了一头发的雨水就进门。
“你是?”女孩一进门就撞见到黄小芹,满脸疑惑地问。
“我叫黄小芹,街拍时正好下雨,奶奶雨中行动不便,我就送她回来。你是?”黄小芹赶忙自我介绍。
“多谢黄小姐,真麻烦你了。我叫何玉嫣,屋里的这个老人是我的奶奶。我刚提前下班,赶路回到奶奶平时摆摊的地方没见到人,我还在担心她有没有回到家呢。”何玉嫣满心感激。
“你奶奶年纪大了,在外面总是不太安全,你还是提醒她少出去。”
“我都不知道劝她多少次了,她这细脑筋一直就这么固执,不听话。”何玉嫣无奈地笑着说。“我只有她一个亲人了,我爸妈在时还能管管她,我的话她是不听的。”
“何妹妹,真难为你一个人了。好吧,你回来了就好,照顾一下奶奶吧,我要回去了。”
“黄小姐,吃个晚饭再走吧。”何玉嫣挽留着黄小芹。
“谢谢,不用了,以后有时间时再说。”
“那你等我一下,我给你拿把伞。”何玉嫣说罢在老墙上取下挂着的一把雨伞,亲自送黄小芹出了门口,还走了多步,直至黄小芹要求她别送了,才挥手看她慢慢消失在蒙蒙雨夜中。
走了好远的黄小芹,有意识地回头一望,发现何玉嫣还站在雨下目送着她,她的心里禁不住一热。玉嫣这人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女孩。她不停地朝何玉嫣挥手:
“行啦,你就别送啦,回屋去吧,你看雨又把你淋湿了。”
何玉嫣点点头,这才开始转身走回屋里,把渐大的雨扔在外面。
大半年的时间又像晴朗的白天一样,被黑夜用一块巨大的抹布一抹便不见了。留心的人觉得每个日子都是沉甸甸的,得过且过的人,则是桌子上喝完了酒的空杯。
不知从那一天起,街上的置业中介变得越来越多,临街铺子,小区楼下商铺,在醒目的位置,都开有置业中介店。房产也变成像一日三餐中的猪肉一样,被每个人津津乐道。
人们也如搜到蜂蜜气味的蚂蚁,成群结队地朝有蜜的地方拼死累活的挤去。有的人手上有两套房,有的十几二十套。这些房子被握在一部分人手里,却不用来出租或居住,任其空置着,成为蚊子的新房。人们梦里的无数致富神话,都寄托在手头的房子中。而事实上这些空无一人的房子,有的从最初的五六千一平方,短短两三年涨到了两万多,涨了五倍以上。寄生虫也好,房奴也好,房子正如魔鬼般把一大群人往欲望之海的深渊里驱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