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锡市人民医院。
虽然是疫情防控期间,但医院并没有因此冷落下来。有些需要外出的人,来医院做核酸检测拿绿码。
不同于往日的是,医院的所有工作人员都穿着防护服装。
欧子元和黄小芹来到医院后,都得先在医院大门扫码验证行程码和绿码,之后测体温,没事了两个人才获准进入医院。
“要想把刘晶影这个逃兵押回南京,我们得采取出其不意的方法,让刘小姐乖乖就范。”黄小芹在走向咨询台时对欧子元说,又在耳边对他如此如此的比划了一番。
欧子元不说话,只不停地点头赞同。
欧子元和黄小芹首先找到了血液科刘晶影的主治医生。听明了两个人的来意,主治医师邹医生很认真的对欧子元说:
“患者刘晶影由于急性白血病入院,前期已经进行了两个疗程的化疗,目前病程相对稳定,暂时没有性命危险。但化疗后期病情容易反复,若要更好的疗效甚至彻底治愈,骨髓移植是目前治疗白血病技术上可行的办法。”
“那骨髓移植有什么要求?”黄小芹问邹医生。
“这需要适配的髓源,首选在近亲中配对,如近亲中不能适配,那就要在社会面志愿者中寻找适配的。需要说明的是,骨髓移植的费用比较高昂,不是一般家庭能够承担。在骨髓移植方面,南京的专家和技术条件也比我们无锡高,从这方面考虑,我建议转院治疗。”
“由于刘晶影的情况比较特殊,加上其本人性格也比较固执一点,为了让她能够顺利地回到南京接受骨髓移植,在一些行动细节上,我们希望得到你们医生的协助。”
说罢,黄小芹在邹医生耳边压低声音如此如此比划着说。
“行,这没问题,不碍事的,我们尽量配合你们演这出戏。”邹医生笑着说。
刘晶影所住的病房内。
由于使用了大量的化疗药物,她脱发严重,只好把余下的头发全剃了。自嘲尼姑一个,尘土化缘而活。白血病人免疫力差,容易感冒,加上正值新冠肺炎疫情反复出现时期,医院对个人防护非常严格。
化疗药的副作用很大,浑身无力软绵绵的她靠在床头上刷手机,这是她消遣时间最多的方式。
有时候,刘晶影觉得自己就像夜晚里点燃的一支蜡烛,正在慢慢的燃到底部,之后火头一熄,整个世界就全暗了。有时候,她也想和远在乡下老家的父母亲说一句话,可是又怕说着说着说漏了嘴,将她目前危险的境况泄露。那样,残疾的父亲,没有文化但满心善良的母亲一定受不了,会拼着命来找她。而且,她的妈妈也患有高血压,最怕受到令情志不舒的各种意外刺激。
曾多少次,她也想和欧子元说几句话。他是她和黄小芹同时羡慕的人,当他和黄小芹在一起时,作为舍友和闺蜜的她,只能衷心祝福。但等黄小芹因为林恒的出现而离开欧子元,把她推到他身边时,原先设计的美梦都是在磕磕碰碰中碎掉了。相处了一段长时光,两人之间的鸿沟越来越大,印证着这样的人生哲理,现实大多朝你梦里相反的方向走去。期待越高,失望越大。
她想得最多的是远在广州的黄小芹。大学几年两个人结下的深厚情谊,都想把最好的留给对方。也正是因为如此,非万不得已,她是不愿意把自己的痛与黄小芹分享。她知道,黄小芹一定会为了她刘晶影,把身上能够捐出的都捐献出来。所以,刘晶影在无比暗淡的岁月里,始终保持着孤独和沉默,不想连累好闺蜜。
直到有一天,她早上刷牙时,忽然出现牙龈出血不止……
正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时,病房门开了,走进来邹医生和三个护士,都穿着防护服和戴着防护口罩和护目镜。刘晶影已经习惯了这一切,刷抖音视频看到最多的都是疫情的消息,而疫情中去世的大部分是本身有基础疾病的人。
一个护士直接给她做例行检查,但有两个却好像什么都不会做,一个只站在一旁看着她,另一个拿着手机拍照。刘晶影觉得有点奇怪,这两个人很像不具备专业医疗能力却走上抗疫一线的各政府部门人员组成的大白,莫非新冠病毒已经感染到了这间医院?
检查的护士把刘晶影身体功能情况的本子递给一旁的邹医生,他看了一眼郑重地对刘晶影说:
“刘晶影小姐,根据科室和知名专家的会诊,为了更好的治疗你的疾病,争取达到彻底治愈的目标,需要对你进行转院。”
“医生,转院和不转院有啥不同?在这儿治一段时间了,我都感觉好很多了。”
“那只是暂时把病情控制住了,不是证明痊愈了。要想彻底治愈,必须去治疗白血病技术更高的南京市的医院进行骨髓移植。”邹医生说。
“算了吧,医生,我不想转院了,治到那步算那步。”
“那可不行,多少人拼命的把你从死神手中抢回来,你不能辜负了那么多人。我都不放弃,你有什么理由自己先放弃。”
摄影的那个人忽然插上话说。这声音听着再熟悉不过了,刘晶影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看。尽管多重防护服只露出对方的眼睛,但刘晶影还是看出来了。
刘晶影这个平时嘻哈疯颠的小女子,最终还是破防了。她想摘下自己的防护用具,但被眼疾手快的黄小芹阻止了。
“小芹,子元,你们怎么找到的这里。”刘晶影又惊又喜,宛若在梦中,她千逃万躲,却还是暴露了行踪。
“刘晶影小姐,你这个逃兵既不够义气,也没有那个担当。只会把你的闺蜜和好友弄得团团转。”小芹生气地训斥她。
“我都没有多少时间了,为什么要把痛苦留给你们,我自己一个人带走不行吗?”刘晶影的眼睛开始淌下泪水了。
黄小芹赶紧抱住她安慰着说道:
“谁说你没有时间了,谁允许你这样自我放弃的。你未来的时间多的是,也许比我更长呢。你现在自己躲在角落里甘心被命运摆布,像我昔日的那个闺蜜吗?有我们在,你是绝对不会被击倒的。”黄小芹轻抚刘晶影的后背鼓励她。
“医生现在都跟我们说明白了,白血病通过骨髓移植的方式治疗,是有希望彻底痊愈的,晶影,你千万不要灰心。”欧子元亦给刘晶影加油。
“对,白血病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生命的斗志比什么药都管用。你们几个好好准备吧。”邹医生说罢,带着护士离开了病房。
“这种病的资料我也在网上咨询了不少,在骨髓配对上,我爸妈本身不适合作为供体,最主要的是,我无力承担这笔高昂的费用,你也清楚我家里的情况。”
“好好活着,这是目前你唯一要做的。费用其它的你不用担心,我负担得起,主要是你别自暴自弃就行。那样你留给我们的将是无尽的痛苦。有黄小芹在,你就得在,只能绝对服从,没有任何商量余地。”黄小芹字字清晰地说。
“我真恨你,无论我逃到哪里都让你揪着。我还有件事求求你们,我的病情不能让我爸妈知道,他们已经够苦难的了。”刘晶影搂着黄小芹抽泣。
“好,我答应你。”黄小芹摸着她的头说。
“晶影,你别伤心,这样的情绪对恢复不好。我去办转院手续,医生早前在诊室说今晚再住一晚,明天就可以转院回南京继续治疗。”说罢,欧子元离开了病房。
望着欧子元在门口留下的背影,刘晶影又看了一眼黄小芹,幽幽地说:
“你的人我替你保管了两年,现在我还给你了。还是原来的一尘不染,干净如初,我真的没有动过。”欧子元出去后,刘晶影擦干泪,望着黄小芹傻傻地微笑着。
“你真是顶级大傻瓜,给你安排这么好的宴席愣是不动一下筷子。”
“没得到时羡慕得天天想,到手后方晓得自己不是合衬的那块料。技术不精,驾驭不了这匹野马,继续驾着前行只会把我甩到深沟里。”
“何以见得?”
“只能怨天怨地,怨他的心中只装满你黄小芹一个人。跟他站在一起,那感觉,我像是去替你站岗放哨一样。”
“影哥哥,你把曾经羡慕的人甩了,不心痛吗?”
“不,而是解脱了,把他交还你,我心里舒服多了。”
“我猜你心里一定还住着另一位白马王子,对不?只是你不肯对我说罢,真是小气鬼。你那小心思何时瞒住我过。”
“哪有,你别乱胡猜。”口罩和防护镜刚好把刘晶影羞红的脸密闭个滴水不漏。
“不管有没有,现在我都需要你的坚强,要与我一起勇于面对,不胜不休。要不,我付出那么多代价全被你丢江水里了。”
说罢,两个人隔着防护服相拥了好久,直到听见欧子元在门外咳了一声提醒。
“由于疫情防控期间医院对陪护人员有严格要求,所以我们两个今晚不能留在医院做陪护,但相关转院手续我已经做好,明天早上九点我们来接你转院。”
欧子元望着刘晶影说,刘晶影感激地点点头。
“这才是个乖姑娘。”黄小芹把她扶回床间躺下,与欧子元一同离开了病房。
望着两个人离去的背影,黄小芹那句猜测的话又让刘晶影想起了两年前的一幕。
两年前辞职离开广州的那一天。
刘晶影收拾好办公室里和平时与黄小芹午休用的小单间内,自己的个人物品准备离开。东西较多,满满的装了一只大行李箱。她不想打扰还在工作中的黄小芹,更不想看到她难分难舍的伤感样子,就悄悄地搬下楼。
搬到楼梯最后一级台阶时,笨重的行李箱磕碰到她的脚踝,把她的脚踝崴了。钻心的痛袭上来,她只好蹲下呻吟。
“小姐,你好,需不需要我帮忙?”刘晶影抬头,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站在她的面前,亲切的问她。
“这真是我的梦中情人形象啊,比欧子元更符合我的心。”刘晶影的心底几乎要大喊出来。
但黄小芹已经把欧子元推给了她,这个她往日暗暗倾慕想抢又不敢的对象,如今在她的手中。现在再次偶遇比欧子元更完美心动的,她只能把这新生的小欢喜猛压下去。
她尽情的享受这茫茫人海中偶遇的,一见钟情带来的幸福快感,又暗讥自己真是一个多情的浪漫女子。
刘晶影朝着这个小伙子点点头,“麻烦你了。”
这个小伙子便弯腰提起笨重的皮箱,放在肩膀上,走到走廊外的平地才放下来拉着走。
刘晶影则一瘸一拐的在后面跟着,一直行到马路的公交车候车亭。
“帅哥,我怎么没有见过你?”刘晶影看他把箱子立好,不失时机地问。
“我是今天才来报到的新职员呢,只可惜我刚来你就辞职了,要不我们还能做同事呢。”小伙子笑着说。这笑容真好看,刘晶影心里想着,她甚至忘了脚踝的痛。
“小姐,送你到这里了,祝你一路顺风!”说罢,他便挥手离开。
可他才走了约三米远,就听到背后有声音在叫:“帅哥,你能等我一下吗?”
他回过头,见刘晶影傻痴痴地看着自己。他只好往回走,回到刘晶影面前。
“我能抱你一下吗?”刘晶影的脸像刚开的山杜鹃花一样红艳艳的。
“可以。”小伙子爽快地张开双臂,刘晶影上前两步,扑入他的怀中。而他,也情不自禁的将她紧紧抱住,然后深情地说:
“有缘的话,希望还能再次在合适的机会再见到你,美女,保重。”
“你这句话也是我想要说的,帅哥,保重。”刘晶影抬头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松手。
看他放手离开返回了气象局大门,消失在视线,刘晶影才醒悟忘了问人家叫啥名字,更是后悔没能当场加上人家的微信。拍腿惋惜后,刘晶影上了一辆刚到的在身边停下的公交车,前往白云机场与欧子元会合。
一路上,她仍是感到有点懵懵懂懂的,本不“放荡”的她,着实在这次意外的奇缘中大大方方地“放荡”了一次。她都不明白自己从何而来的勇敢,主宰了自己的一念之冲动。
觉得有点愧对欧子元之后,便不敢继续想下去。让他成为生活的一份小甜品吧,仅此一次,下不再点,刘晶影自我戏谑了一下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