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她就要康复了,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她怎么会就这么突然走了呢?
甚至都没来得及给他留下一点只言片语……
他不愿意在死亡通知书上签字,好像只要签上了,母亲就永远离开他了。
但他又没有机会浪费时间,因为陈总那边,他还想要赶紧过去。
他几乎没有犹豫的权利,他只能快一点签上自己的名字。
关于医院的所有流程,他都迅速地处理着,甚至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他选择暂时搁置。
终于可以离开的时候,他差点虚脱。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到此催促过出租车师傅多少次‘麻烦快一点’,他慌乱的心脏已经不能思考太多的问题。
明明,他可以在那个时间看一眼手机上的健康检测。
他有充足的时间可以确认陈总的现状。
但他就是没有看。
他甚至把手机捂得死死的,好像这样就能欺骗自己似的。
他的理智和他的思想在打击,它们谁都不肯退让,这让他这个主人心急力竭。
甚至下车的时候一个趔趄差点摔个狗啃屎。
等他站直身体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了一个人,向着他狠狠泼了一瓶水。
他浑身变得湿漉漉的,水滴从头顶淌到了地上。
那人好像还骂了他什么,但他已经听不清了。
因为他在心里庆幸,还好是水。
如果是硫酸的话,那就惨了。
那样的话,他铁定是要毁容的。
如果失去了这样的容颜,说不定陈总就更加不会要他了。
他记得,偶然有时候,陈总会对着他的容颜痴痴地看,陈总还是挺喜欢他这张脸的。
没敢耽搁时间,他赶紧离开了。
天知道,他在打开门锁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颤的。
当他终于耗尽力气推开房门的时候,只是一打眼,他就看见了沙发旁边躺在地上的人影。
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影。
心脏在猛然坠落,但他还在安慰着自己。
没关系,肯定是多想了,说不定陈总只是睡着了不小心掉下来呢。
事实一定不是他想象的那个模样,一定不是……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过去的,只知道自己在只剩下一步距离的地方猛然失去了力气,整个人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伸长着手臂,他颤颤巍巍地将指尖探上了那人的侧脸。
冰凉的,僵硬的、不复鲜活的触感,嘀嗒——汹涌的眼泪冲破了眼眶。
沙哑的、不成语调的呜咽自喉间溢出,好像一头困兽一般,他整个灵魂都要被悲伤撕碎。
脑子彻底丧失了思考的能力,此时此刻,只有痛苦、只有悲伤……
怎么会这样呢?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他只觉得这个世界好像充满了荒诞。
就像一切都是虚假的一样……
思想在哀伤,但身体还有本能,他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他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将人抱进了自己的怀中,就像从前无数次一样。
只是这一次,彼此的体温无法完成交融,他的热量在迅速流失。
没一会儿,他就感觉自己冷得仿佛置身于极地冰川,四肢百骸都被冻成了冰凌。
即便如此,他还是紧紧抱着怀中的人,不肯放开哪怕一丝丝的力道。
他想,就这样吧,就这样直到地老天荒。
反正,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他爱的人。
短短半天,他失去了两个最重要的人。
就像上天在开玩笑似的。
他多么希望这只是一个恶作剧啊,可他亲手签下的死亡通知书不是假的,此时怀中的冰冷也不是假的。
不是玩笑,也不是恶作剧,而是残忍又荒诞的现实。
理智上,他知道,这是他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但情感上,他只想就这样,像个失败者一样,躲起来,直到永远。
可就是这样一个卑微的愿望,他也没办法实现。
或许只有十分钟,或许更短,短到他都还没有把怀中的人捂热,身后就响起了开门的声音。
一道懒洋洋却心情颇好的嗓音,“二哥,不错嘛,终于决定要踹掉那个小白脸了?”
再然后,他好像听到了重物落地的声音。
紧接着,肩膀上有一股大力袭来,他被一个暴怒的女人一脚踹翻。
“滚!!”嘶吼的声音彰显着那人的愤怒。
他好像听见了自己骨裂的声音,但他没有在意。
僵硬而混沌的思维在看见来人把他的爱人抱走的那一瞬,陡然变得凶狠。
还没有站起来便猛然扑了上去,我的!是我的!!
好像野兽一般的凶蛮,但陈阿曼更加凶肆,她发了狠好像要把人踹死一般重重踢在了那人的胸膛,一脚就把人踢出去三米远。
咚的一声,沙发都被掀翻了。
而后,陈阿曼头也不回,抱着人就消失在了房间。
咳咳咳——乔文州蜷缩着身体发出剧烈的咳嗽,弯起的脊背好像煮熟的虾子,紧绷地颤。
喉咙一阵甜腥,在终于吐出一口血水之后,咳嗽声这才有歇缓的架势。
待到差不多平息的时候,他忍着疼痛从地上爬了起来。
跌跌撞撞地,他向着门口而去。
在中途,他的脚掌好似踩到了什么滑腻的东西,整个人踉跄了一下。
但还好,及时扶上墙壁的他勉强站稳了身体。
余光中,他扫见了地上的罪魁祸首,一整个粉色的草莓蛋糕。
好像是陈阿曼带来的,用于庆祝她的二哥终于要决定踹掉他这个该死的小白脸。
他从来不知道,已经悲伤到极点的心脏还能被压榨出更多的痛苦。
人啊……不逼一把……总是摸不到潜力的底线呢……
到了楼下的时候,他已经无法找到他爱人的任何踪迹。
在冷白色月光的照耀下,他好像忽然找不到自己的归处。
从痛苦中挤出了一丝迷茫,他好像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到哪里,他才能找到他的爱人?
到哪里,他才能摆脱这样的痛苦?
到哪里,他才能拥有一个温暖的港湾?
到哪里……究竟要到哪里呢?
天下之大,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他的容身之处呢?
他想不明白……
好像一个迷路的孩子,他找不到家的方向……
当铃声响起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点击接通。
“喂?请问是叶文心的家属吗?病房里还有一些她的私人物品,请问您什么时候过来把东西取走?”
他愣愣地回答,‘好,我现在过去……’
然,那边的人有些疑惑,并加大了一些音量,“喂?请问可以听到吗?”
他这才发现,原来刚刚他根本就没有发出声音啊……
他用尽力气让自己发出正常的语调,“哦,好的,我知道了,现在就过去。”
但出口的声音却怎么也无法掩藏那一丝哽咽。
那边安静了一瞬,然后,“请节哀……”
请节哀?
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怎么节哀?
他没有母亲了啊……
他怎么节哀?他要如何节哀?
他没有母亲了……
他的母亲走了……
他甚至都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怎么能节哀呢……
他永远都没有办法节哀了……
尤其是,会安慰他的那个人也走了……
他的爱人、他一厢情愿的爱人……也走了……
只留下他自己一个人……
他只有自己了。
这世上唯独会偏爱他的两个人,一起离开了。
他们是一起商量好的吗?
他忽然很想知道。
但关于这个问题,他永远也没有机会知道了。
除非到他死的时候,除非他能幸运地在地下遇到他们。
但那应该是不可能的,像他这样有罪的,肯定是没有办法和他们走同一条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