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给您加些茶吧。”
旁人都在玩,像孔雀一样使劲开屏。
炫技。
只有卫君临,又坐在这儿不动了。
乔玥儿端来茶水,为他添热茶的时候,手上一抖,茶洒出来一些,洒到了卫君临身上。
她面上一慌,忙放下茶壶,拿了帕子,就要蹲在他面前为他擦拭。
“大人,对不起。”
“没事,我自己来。”
卫君临面无波澜,语气听不出喜怒。
“怎么了?”墨颜快步走了过来询问。
乔玥儿面色羞臊,忙站起来道:“是我太过笨拙,把水洒到大人身上了。”
“我看看。”墨颜拿了自己的帕子,自然的蹲在卫君临面前,要检查他衣裳的茶水。
好在他穿的衣裳颜色比较深,虽有水渍,面积不大。
傅九川这时也过来了,“去我那边换身衣裳吧。”
两人身量差不多,他的衣裳卫君临也是能穿的。
“行。”卫君临站了起来,傅九川唤了个人带他去。
墨颜举步跟着过去了。
她是他的妾,服侍他更衣不也是应该的吗?
路上的时候卫君临却对她说:“我不必跟过来了。”
“还是我陪着爷过去比较妥当,若是爷单独去换衣裳,在这儿出了个什么问题,也说不清楚。”
她总觉得乔玥儿是故意的。
府里到处都是奴婢,哪需要她亲自去加茶。
她想要亲自加茶,无非是对大公子心生了好感。
同为女人,她自然是敏感的。
这也是她坚持要跟着去的原因。
她怕万一大公子换衣裳的时候,有什么骚狐狸精偷溜进去,岂不是污了大公子的清白。
被弄了个一身屎,就算擦干净,也是让人恶心的。
仆人带着他们去了九川楼,打开衣裳,让他挑一件衣裳换上。
满满一衣柜的衣裳,各种样式的都有。
若不是亲眼看见傅九川的衣柜,卫君临都不敢相信,他一个男人,弄这么多衣裳做什么。
通常都是女人的衣柜塞满了衣裳。
像他这等世家公子,虽然不缺少衣裳,也绝不会衣裳多得衣柜塞不下。
事实是,这些衣裳没有一件是傅九川自己买的。
全都是他的好娘亲好媳妇给买的。
只差恨不得把成衣铺直接搬回府了。
墨颜过来帮他挑了一件衣裳道:“临郎,这件衣裳挺好看的,你要不要试试看?”
瞧起来挺风骚的一个颜色。
红。
卫君临的挑了一件深蓝的颜色。
墨颜抬手要解他的腰带,就听他道:“我自己来。”
她不亢不卑的道:“服侍爷是妾的荣幸,还望爷给妾一个服侍你的机会。”
妾的定位就是服侍男人,取悦男人的。
卫君临也就由她了。
只是没想到她竟胆大包天——
在为他换上衣裳,系上腰带时,她忽然就抱住了他,道:“爷,晚上也让妾服侍你可好?”
“在别人屋里成何体统,先出去。”
他推开她,转身走了。
他神色不明,情绪难辨。
也许和平常无二。
墨颜忙帮他把换掉的衣裳收了起来,跟了出去。
到底是习惯了他这般,最终,所有的失望也只化作:来日方长。
再回去的时候,一众人已不在原处玩耍了,去了客堂。
屋外屋内两个天。
外面冰天雪地,里面温暖如春。
一众人又玩了会牌,御王、傅九川、卫桐和子凤组成一队。
君卿和君欢正在等他大哥回来再组一队。
在这之前,君欢邀请乔玥儿和他们一组。
乔玥儿说不会,卫君欢就热情不减的要教她。
像霍扬、玉凰、子苏以及任臣是属于玩牌不精,人家不肯带他们上桌。
卫桐怕他们无聊,就给了他们一个五阶的魔方让他们玩。
现在四个人正使劲的转魔方。
“大哥,就差你了。”
随着卫君临过来,君卿唤他。
他也就坐在了兄弟这边,陪他们玩一玩。
乔玥儿道:“墨颜,你来替我吧。”
墨颜笑道:“我不会,我还是看看。”
她在卫君临旁边坐下了,离他近近的,衣裳都贴着他的衣裳了。
卫君临仿若没感觉,除了拿牌,纹丝不动。
另一桌的卫桐和卫子凤偶尔也有悄悄注意一下他们这边的动静,他们是完全不明白卫君临是如何在面对这么一个美人的时候,还能保持坐怀不乱。
一脸的清心寡欲。
再的人家卫君欢,与他是一个鲜明的对比。
乔玥儿坐君欢的下家。
乔玥儿说不会,他教。
乔玥儿犹豫着不知该出哪个牌,他看一眼,告诉她怎么出。
他看了人家牌,发现人家需要哪张牌的时候,他立刻把自己手里的牌打出去给她。
作弊成这样子——
身为他的兄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求偶的态度不要太明显。
回去的时候,兄弟四个人是坐在一个马车里的,霍扬也和他们在一起。
卫君卿上脚踹着他骂:“你能不能收敛一点,好似一百年没见过女人似的,你简直丢尽了我们兄弟的脸。”
卫君欢也委屈:“我想娶玥儿当媳妇。”
几个人表情各异的看着他。
卫君临问:“想好了?”
卫子凤道:“可我觉得不合适。”
卫君欢睨着他:“哪里不合适了?”
究竟是谁要娶媳妇呀,他还能看出来不合适。
卫子凤看了看左右的人,反正都是自己人,他就大胆说了。
他往卫君临旁边挤了挤,一把抱住他胳膊,后者疑惑的看了看他。
“大哥,之前这乔姑娘给你送茶,是不是故意洒你身上了?她是不是对你有意?”
卫君临轻轻给他一个爆栗子,“……你在胡说什么。”
卫子凤也惊讶,“这么明显的勾引你都看不出来?”
卫君欢要生气了,指着他吼:“卫子凤,你再胡说,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这要打架的阵势吓得霍扬忙往后缩,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他到底听了什么不该听的。
早知道就和六六坐一块了。
卫子凤也忙往卫君临身后躲,“哥,哥,我这都是肺腑之言。”
卫君临盯了卫君欢一眼:“不想要手可以剁了。”
卫君欢只好把手收了回来,但还是很生气,道:“谁让他污蔑玥儿清白。”
卫子凤气道:“我错了,我错了。你赶紧回家和奶奶说一声,把她娶回来当媳妇,免得夜长梦多,等你一走,她又被别家公子定下了。”
卫君欢还是愤愤的道:“你就是嫉妒我,不想让我好。”
卫子凤讽刺他:“是,我嫉妒你,我嫉妒你长得比我好,嫉妒你脑袋比我更聪明。”
卫君欢当然听出来他在说反话,睨着他道:“少给我阴阳怪气,你除了比我长得好,你哪点比我好了?没我高,没有壮,没有结实,没我有男人味。”
被攻击到的卫子凤:“一身的臭男人味吗?”
“若是像你一样一身脂粉味,我宁愿臭点。”
眼看两人再吵就要真翻脸了,卫君临语气冷寒了几分:“都闭嘴。”
卫君欢见卫子凤一脸生气,心里畅快了,觉得自己吵赢了。
卫子凤瞧他一脸得意,气得不行,摇着卫君临问:“我一身脂粉味吗?”
卫君临:“他说的话你也能当真?”
想想也是,卫君欢的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卫君欢已经在拉着他二哥说话了,“我想娶玥儿,二哥,你怎么看?”
“我没看法。”
他和子凤已为这事吵了一架,他就不多说了,主要是不了解乔玥儿。
也不能瞎说人家姑娘。
他若真想娶,乔玥儿也是可以的。
虽非大门大户,背后不是靠着青衣侯府吗。
卫君欢是真想娶,所以,吃过晚饭之后,大家都在客堂里坐着说说话的时候,他就说了。
“奶奶,我想求娶阿九的表妹。”
靖安侯也是一愣,道:“你是说那个乔姑娘?”
“就是她。”
汤老夫人自然也是认识这姑娘的,过年之前,她有段时间也是常来找卫桐玩的。
她没有一口答应,问了墨玉和靖安侯意见,“你们看如何?”
靖安侯道:“我没意见。”
这是青衣侯的亲外甥女,他觉得是一桩亲上加亲的好事。
玉凰想说她有点意见,可她到底是又长了一岁,心思也更重了一些,这个意见就没当着大家的面说了。
再则,她现在和乔玥儿也是熟悉了,也不想因为自己的意见坏了她的姻缘。
几个长辈最后一合计,就同意这婚事了。
过了这个年,就让墨玉带上门去提亲,先侧面的从白奕这边打探一下情况。
若是人家也同意,这婚事就可以定下来了。
他们这边是商量好了,卫子凤全程听在耳朵里,他虽觉得这婚事不好,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再多说,卫君欢真要气得打他了。
各人自有各人命,卫子凤作罢。
后面的几天,依旧是拜年,或者同窗同僚之间的聚会。
新年很快过去,汤老夫人也派了墨玉向白奕探一下口风。
结果很快出来了,傅琴同意。
卫君欢知道这消息后也可以安心的去军营了,后面就是走一下提亲,定亲的环节了。
卫桐这边也忙了起来,果园里的草莓成熟了。
玉凰和墨颜跟着她去了果园,等到傍晚上回来,又摘了满满一篮子草莓回来。
三个人少不了又要派奴婢送一些给亲朋好友。
待婢女把草莓洗干净后,三人陪着汤老夫人和墨玉吃着草莓聊着天。
墨颜这时忽然站起来,跑到渣斗边就呕吐起来。
墨玉忙问她:“是不是吃坏了肚子?”
墨颜说不知道,这几天一直有些犯恶心。
卫桐悄悄向她肚子一瞄,心里全明白了。
她笑着道:“你们不用担心,墨颜这是怀孕了,看样子有两个多月了。”
汤老夫人和墨玉都是微微一愣。
这也不太小心了。
正室还没进门呢,就让小妾先怀孕了。
两人当然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已怀上了,还能让她小产了不成。
汤老夫人也就道:“那以后可以注意了,再不可跟着六六去果园了。”
卫桐也称是,又给她说了一下忌口的食物,让她怀孕前三个月注意休息。
墨颜忍着心里的欢喜,默默记下。
说了一会儿话,大家就一块去了膳堂,墨玉也让通知各院小主用膳。
卫君卿和卫君欢已经去了军营,现在府里的公子也就君临和子凤、子苏三人了。
下学后的卫子凤回院后已做沐浴,穿了自己的衣裳出来了。
子苏也跟着他一起过来了。
靖安侯和卫君临也一起过来了。
用膳的时候汤老夫人宣布说:“颜姨娘怀孕了,两个来月了。”
卫子凤本想说‘恭喜’,话到嘴巴又咽了下去,下意识的看了看卫君临的反应。
毕竟正室未娶,妾先怀孕了,他也不知道该不该说恭喜。
虽然这并不会影响他再迎娶某世家小姐。
卫君临意识到大家都在看他,好似要等他拿个主意,他也就道:“既怀了,那就生吧。”
墨颜心里松口气。
汤老夫人也就不再说什么,后面要如何养胎,墨玉是她姑姑,自然会教导她。
等吃过饭,天色已晚,也就各回各院了。
卫子凤抱着书去找卫君临,让他给自己划重点。
他过来的时候卫君临正坐在自己寝屋这边看书,神色如常。
卫子凤瞧不出他的喜怒。
自从回来后,他越发的喜怒难辨了。
听说墨颜怀孕了,他也一样情绪不明。
“哥。”
卫子凤来他身边坐下来,把书一放。
“你帮我划些重点。”
卫君临给了他一份早已写好的试题。
“把这些全看了。”
卫子凤翻开看了看,含了笑,“谢谢哥。”
原来早就为他把需要的试题都写了。
他又说:“我这次能不能顺利的考过,全押在你身上了。”
他语气淡漠:“别押在我身上,没指望,我又不知道人家出什么题。”
卫子凤不和他争这个,扭身看着他,忽然抱住他的胳膊道:“哥,你和我说说,你是怎么从鬼哭山逃出来的。”
他一直都想知道他遭遇过什么。
他对家人也是轻描淡写的说几句,所以,他一直不知道那段日子在是怎么过来的。
“我知道是我造成的,可我就是想知道。”
他吃了多少苦。
卫君临却不愿意说,“都过去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根本就没有过去。
如果真的都过去了,他就不会变得这么冷冰。
好像谁都无法真正靠近他。
“哥,你说说,你就和我讲一讲,也好让我再心疼心疼你呗。”
“是心疼,还是遗憾。”
他时不时就蹦出一些质疑。
从来也就没有相信过他真的后悔了。
“心疼。”
卫子凤抓过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真诚得不能再真了,“我真想把心剥开给你看一看。”
卫君临语气这才好一些,缓声道:“当时被逼近鬼哭山,我掉下去的时候,身受数剑,有一剑就在脸上。”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身在一处水草中。
四周一边阴暗,凄凉。
他也是又饥又饿。
在鬼哭山,想找个果子吃都难,因为可能是毒果。
他拖着受伤的身体,想找个出口,来来回回,走了几次都在原路。
最后,他放弃了寻找出口。
若再没有食物,不等他找到出口,他就会活活饿死。
此时,又是正值寒冬,山里的空气越发的阴冷。
到了晚上,也会有各样的野兽出没,他必须尽快找一个洞穴藏身,取暖。
洞口是找到了,在里面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伤口,休养了一夜。
等到天亮,他出去寻找食物,但周围的果子全是有毒之物。
也只有他落下来时掉在水草处的那一片算是干净。
适逢冬天,想从水里摸条鱼都是不行的。
他说:“为了活下去,我不得不从水草边寻找可吃的草,我想,只要活下去,总会离开这个地方,也许,会有回家的一天。”
足足半年的时间,他在鬼哭山找不到一种可以吃的果子,也走不出鬼哭山。
他只能被困在那一处水源处。
在这段艰难的日子,他当然有怨过,恨过。
饥饿困苦甚至毁容没能打垮他,反而逐渐激发出他的力量,使他的性情更坚忍,心思更沉静。
他渐渐静下心来后,在山洞里发现了那本流星剑法。
静下心来钻研这套流星剑法的时候,他的力量也突飞猛进起来。
有一天,他发现了一只受伤的金雕昏倒在他的洞前。
看到金雕,他想到自己的处境,就生了怜惜。
他想金雕和他一样,本该遨游于天际,却不幸遭了人的毒手。
等金雕养好伤,非但没有离去,反而出去叼来了肉和各样的食物给他吃。
就此,他与金雕为伴了一段时间。
直等他剑法练成,金雕送他出了鬼哭山,带他去了北寒。
他平静的说着这些往事,面上看不出有任何波澜,反而是卫子凤听得眼泪汪汪,抱着他说:“哥,我错了。”
“你打我骂我吧。”
卫君临没言语。
他从未想过打他或骂他。
余生,他只想这样静静的守着家人平静安稳的活下去。
过下去。
少年哭得眼睛都红了,他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卫君临抬手拭他的泪,道:“现在的我,就是这般反复无常,阴晴不定,疑神疑鬼。”
这样的性格连他自己都厌恶,却也没有办法摆脱。
这样的心情,终究是要伴随他一生。
他怕极了背叛。
也不能再承受。
“就让时间来治愈,我会一直陪在你身旁。”
哪怕他厌他烦他。
他也不会再弃他。
卫君临:“看书吧。”
卫子凤点头,拿起他给的题写了写。
卫君临坐了一会儿,也继续翻阅书籍,直到夜深。
卫子凤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卫君临站了起来,道:“你该回去了。”
“哥,我今晚和你睡。”
“不习惯。”他头也不回的去了里屋。
“多睡睡就习惯了。”
他踢了鞋子,掀开他的锦被就钻了进去。
卫君临忍下拉他起来扔出去的冲动。
之前,他也会这么赖在他床上不走。
天真又单纯。
以至于,他从来就没有防备过。
卫君临轻揉了下太阳穴,想甩开那些随时都会侵入到他意念中的困扰。
卫子凤伸手就把他拽了过来,让他坐下,要给他揉一揉脑袋,道:“你怎么了?头疼吗?”
“你也要注意休息,不要太过操劳,尤其那些同僚之间的那些应酬,你少跟他们在一起喝酒,酒多伤身。”
卫子凤让他躺下来,他给轻轻按摩拿捏了一会儿,就见他闭了眼睛,呼吸均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