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京桥上,小姑娘的身影悲恸无助。
良久她才松开,已经掐出血迹的手心。
垂下睫羽看向桥下水中悲凉的倒影,唇角儿扯出一抹苦笑。
渐渐模糊的双眸,让她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滂沱的雨夜,她蜷缩着身子蹲在地上,任由痛苦的回忆将自己吞噬。
男人风尘仆仆的归来,眼前的一幕让他顿时心如刀割,眸中变得氤氲,大步向那抹娇小无助的身影走去。
温暖的大掌,悄无声息地抚上她攥紧到脱力的粉拳。
长指探入她的拳心,将她的拳头寸寸掰开,然后紧紧握住她冰凉的小手。
察觉到她掌心的黏腻,触及刺眼的猩红,一滴清泪蓦然划过,他棱角分明的脸颊。
徐娇娇茫然地,从膝盖上抬起头。
红肿的桃花眸里破败悲凉,看向蹲在自己身前。脸上明显染着疲惫的男人。
“九皇叔!”,轻如蝴蝶振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可置信,从她轻颤的唇瓣飘出,几不可闻。
痴痴地望着,眼前风尘仆仆的男人。
徐娇娇一时间,竟感到莫名的心安。
从京畿营哪怕骑快马回来,最快也需一个时辰,他的头发微微凌乱,只怕是片刻未曾停歇,才能在此刻赶回来的。
哪怕此刻他一身风尘,但依旧不影响他浑然天成的尊贵与俊美。
下一瞬间,双足离开地面,她慌乱地搂住他的脖颈,窝在他的怀中。
“娇娇,我们回家!”。
九皇叔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说的是回家,而不是回府。
一时间徐娇娇竟有些分不清,他的声音里的哑,是因为连夜赶路的疲惫,还是因为什么有些哽咽。
但从九皇叔眸中,她读出了心疼与自责。
她想开口问他,为何会有这般复杂浓烈的情绪?但是却如鲠在喉,最终未能发出一个字。
一路无言,到了摄政王府早已备好的马车旁,徐娇娇没注意到,九皇叔蓦然回首,瞅了一眼高耸的望京楼,抱着她的胳膊又紧了紧。
马车宽敞明亮,安神香从燃香炉里袅袅飘出,她被安置在柔软的暖榻上,钦薄柔软的锦被随之而来。
“娇娇把手伸开,我们先处理伤口。”,九皇叔从软榻下取出医药箱。
“小伤而已……”,她轻掀了唇瓣,并未将这点小伤放在心上,身体上的伤疤可以很快愈合,可是心头的伤,哪怕经历了漫长的时光,也很难能治愈,再被揭开时还会撕心裂肺。
“乖!听话!”。
九皇叔说出的话,仿佛是在哄小孩子一般。
瞥见他眼底浓浓的担忧,徐娇娇顿时有些心软,便也不再坚持,乖乖地伸出了自己的手,摊开掌心,露出一道道深深嵌入肉里的指甲痕迹。
眼下情绪稳定下来,倒是觉得钻心地疼,她抿唇安静地看他,从药箱中取出纱布和剪刀。
当九皇叔瞥见,她手心中一个个沁出血的指痕时,身体骤然紧绷,眸色顿时阴沉阴郁了几分。
菲薄的唇瓣掀了掀,终是一句责备的话都未说出口,只是小心翼翼地帮她处理伤口。
少年出征,受伤自然是家常便饭,包扎处理伤口,对于九皇叔来说,并非难事。
只是给小姑娘包扎,总不能简单粗暴地直接打一个死结,九皇叔一时间有些纠结。
直到将纱布打了一个,歪歪扭扭、不甚好看的蝴蝶结,九皇叔才松开抿直的唇线,声音带着一丝轻颤地问道。
“娇娇不喜欢望京楼?”
虽然是疑问,但是徐娇娇却听出了一丝确定的意味。
倏然她有一种,心事被看透的焦虑、惶恐与难堪。
沉默了片刻,徐娇娇才鼓起勇气,轻抬水眸看向他。
只是对上那双,似乎比自己还要伤痛的漆黑深眸,她又心虚地垂下眼睑,敛去眸底的恐惧与悲恸,点了点头,干涩地开口。
“不喜欢!”
虽然这一世的轨迹,跟上辈子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是看见望京楼,她还是会不受控制的恐惧。
“好!”
好?
徐娇娇茫然地抬头,但恰好这时,马车已在摄政王府的门口停下,“王爷已经到了府门口!”,流光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徐娇娇还来不及问出心底的疑惑,身子便腾空,被人抱了起来。
“九皇叔,我可以自己走。”
看了眼一旁低着头的流光和车夫,徐娇娇红着脸低声说道。
“若是害羞,便趴到本王的怀里。”。
九皇叔的声音,不似方才的低沉,倒是增添了一抹撩心的性感,和浓浓的宠溺。
好在眼下尚且是深夜里,宫人们都已经歇下,只剩下值夜的守卫,但是都很自觉地垂下脑袋,管住自己的眼珠子,不敢随意乱瞄。
芙蓉的闺房里。
徐娇娇看着九皇叔,安静地蹲在地上,正给自己脱着鞋袜,眼眶又开始发酸发涩。
这个如苍龙般高不可攀的男人,此刻竟然做着这般卑微伺候人的事情,脸上不仅没有丝毫的不耐与不悦,相反仿佛是在呵护什么无价之宝。
此情此景都快让她相信了,他会一直对自己这般好下去,一直娇宠着自己。
呵!只是以后还会有水玲珑呀……
只怕当水玲珑出现的时候,一切都会改变了的,不属于自己的哪怕偏得了一时,注定不会是一辈子。
“九皇叔,我曾经用生命去爱过你………”。
徐娇娇红着眼眶,鬼使神差地呢喃出声。
对上男人泛红的眸底,她方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连忙避开他探究的眸光,胡乱地解释道。
“我的意思是,九皇叔是我生命里最敬最爱的人。”
随着浅淡的龙涎香,在鼻腔萦绕。
一张棱角分明,俊郎丰毅的脸,在自己眼前逐渐放大。
她怔着泛着水雾的桃花眸,甚至来不及后退避开,不盈一握的腰肢便被劲瘦有力的胳膊圈住,将她压向自己滚烫身体。
温凉的唇舌挑开她紧抿的唇瓣,由起初的蜻蜓点水,变成后来的细细啄吻,最后又变得热辣滚烫。
后来仿佛为了证明小姑娘,真真实实地在自己的怀中,他的唇舌不似平日里的温润,狠狠地碾压在她的唇瓣上,仿佛是饥饿至极的野兽,看到了久违的食物,毫无节奏与章法地吞噬她的温柔。
一吻炙热又绵长,直到她因不会换气,憋的小脸儿通红,九皇叔才有些恋恋不舍地松开甜软的香唇,还她呼吸。
“娇娇觉得你生命中最敬最爱的人,可是会对娇娇做这般的事情?”。
九皇叔的声音带着几分暗哑,漆黑的瞳眸仿佛燃烧着灼人的烈焰,要将她燃烧融化。
她垂下布满绯色的小脸儿,躲避开他的视线,压下胸腔内翻滚的情绪,苦涩地开口。
“不论九皇叔是不是拿娇娇当女儿,但是在娇娇的心里,永远都当九皇叔是父亲。”
呵父亲?
小姑娘可是真的会诛心!
深眸里的墨色晕染开来,冷白的大掌,倏然抬起她莹润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不给她逃避的机会。
“徐娇娇!!!”
“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给本王一个本王想要的答案。”
“否则本王不介意亲你,亲到你愿意说出本王想要的答案为止。”
男人阴恻恻的警告完,瞥见绝美的小脸儿上毫不掩饰的倔强,大掌握住她纤细的腰肢,往前一带。
滚烫的唇落在她白皙滑嫩的颈间,留下朵朵红梅,又慢慢地滑下,划过她精致的蝴蝶骨。大掌向上瞬间传来衣衫撕裂的声音,尚未等她察觉到身上的凉意,绯薄带着惩罚的吻落下,所到之处红梅尽放,瑰丽旖旎。
徐娇娇只能攥紧九皇叔的衣袖,那种如同千万只蚂蚁啃噬般的战栗感,瞬间传至四肢百骸,让她仿佛置身于云山幻海,虚无缥缈浮浮沉沉,嫣红的唇瓣断断续续地溢出,破碎又动人的低吟。
直到九皇叔觉得要自己要失控,才放开了已经化成一摊春水的娇人,声音哑的撩心入骨,“娇娇现在还觉得,本王是你爹?”
徐娇娇:…………!!!
她怕她爹被气活了,从坟墓里蹦出来,打死这个禽兽。
剧烈的心跳逐渐平复,徐娇娇红着脸躲在被子里,满眼复杂地看向九皇叔,低声问道。
“九皇叔为什么,会对我的态度转变这般大?”
九皇叔微微抿唇,长臂一伸再次连人带被揽在怀中,一时间他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这个问题。
她对自己重生之事讳莫如深,自己更不能解释,自己已经知道了她的秘密。
“九皇叔怎么不说话?”,趴在九皇叔的胸前,听着他骤然加速的心跳,徐娇娇能够猜得到他心底的复杂。
“娇娇,我们成婚可好?”
他握着她的胳膊,一脸正色,眸中一片真诚。
这是求婚?
徐娇娇懵怔了一瞬。
只是没有想象中的惊喜与雀跃,莫名的恐惧袭来,她慌乱地垂下眸子,摇了摇头,艰涩地开口。
“我、我不要。”,小姑娘结结巴巴地回道,嗓音带着轻颤。
九皇叔抿唇,目光紧紧锁在她苍白的小脸儿上,眸中翻涌的怒气,在察觉到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时,又散了开。
最后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娇娇,你告诉本王,本王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全心全意地信任本王?”
胸前衣襟上的湿意越来越明显,低低的啜泣声,像把锋利的冷剑,直接刺向他的心窝,让他心疼到窒息。
最后他不得不点了小姑娘的睡穴,让她可以好好地睡上一觉。
第二天徐娇娇醒来的时候,身旁已经没了九皇叔的身影。
徐娇娇只当他,又回了京畿营去练兵,毕竟当初说的是三日,他一日便归,就也没再多问。
听紫竹说,一大早上整个望京城都在盛传两件事儿。
一件事是有女儿的人家,都纷纷开始准备皇上的选秀,摄政王不近女色,自家的女儿成不了摄政王妃,若是能入皇帝的后宫也是极好的,毕竟皇上迟早有亲政独掌大权的那一天。
皇帝选秀的事宜由礼部承办,礼部尚书府邸的门槛几乎快要被踏破,礼部尚书糟心到闭门谢客。
另一件事是昨天夜里的一场大火,望京楼付之一炬,从此世间再无望京楼。
起初对于皇帝选秀,徐娇娇只是一笑而过。
只是当听说世间再无望京楼时。
徐娇娇听的一愣一愣的。
望京楼没了?
一把火烧没的?
徐娇娇盯着紫竹,“望京楼上不是新添了许多,驻守的御林军吗?”。
她昨天晚上还亲眼瞧见的。
每一层都有御林军守着,怎么会着火?
就算不小心失火了,也完全来得及救火呀。
“今儿一大早,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说望京楼影响了京城的风水,不吉利,是皇上连夜下的旨。”。
紫竹将自己知道的情况,事无巨细告诉了徐娇娇,但是她又隐约猜得到,这事儿与自家九皇叔有关系,毕竟小皇帝不会无缘无故烧了望京楼,还找了这般蹩脚的理由。
闻言徐娇娇眉头紧蹙,她记得九皇叔昨夜抱自己回来的时候,问过自己可是不喜欢望京楼?自己说不喜欢,然后他说“好!”
???
他说的好,不会就是一把火烧了望京楼?
“紫竹九皇叔昨夜可是出了府?”,徐娇娇看向紫竹。
紫竹微微垂眸,“回郡主,昨夜九皇叔回府后便一直陪着郡主,直到今天一大早才出府的。”
隔着很远的距离,徐娇娇便能闻到烧焦的味道。
望京桥周围站满了围观的群众,时不时地窃窃私语,更多的是感叹,如此恢宏的建筑竟然一夜之间消失。
对于百姓来说,虽然心中不免可惜,但是一想到望京楼会影响风水,便又不由地纷纷支持朝廷的做法。
孟霓裳盯着徐娇娇的脸,一时间她只想到了一个词,“红颜祸水!”
九皇叔知道小娇娇前世的死因后,原本派兵驻守望京楼,她就觉得有些夸张了。
如今为了以绝后患,竟然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斩草除根!九皇叔这是做病了!
突然间她觉得一阵恶寒,自己当初是向天借胆,竟然怂恿小娇娇放弃这个疯批,去选别的少年郎做夫君来着。
人群逐渐散去,徐娇娇看着眼前黑漆漆的断壁残垣,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虽然紫竹告诉她,昨夜九皇叔一直陪着自己,并未离开。
但是她却无比肯定望京楼的消失,与昨夜自己的那句“不喜欢”有关系。
九皇叔简直是疯了!
自己也要快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