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人在狂风的席卷下,如同落叶般飘至三丈之外,毫发无损,安然无恙。
灰袍人心中震撼,深知方才那一招,张三丰已有所保留,否则此刻自己只怕早已横尸当场。他驰骋江湖,鲜逢对手,三十年隐修于少林,武艺更是日益精进。未曾想与张三丰一战,仅一回合便已败下阵来。一念至此,灰袍人不由黯然低头,多年的苦修竟不及对方的万分之一,这令他内心无法平静。
“星移斗转,原来是姑苏慕容家的慕容博。”张三丰一眼识破了他的来历。
“贫道无意与你为敌,你说说,我师父觉远大师究竟为何而死?”慕容博眼中闪过一丝异光。
他未料到张三丰不但武艺高强,洞察力亦如此犀利毒辣。他还如此年轻,如果说武学天赋冠绝古今也就罢了,但从武功招式就能看出人的来历,这全凭何等广博的见识与智慧?慕容博心中骇异,忽然朗声笑道。
“张真人天资超群,古今无人能及,只要你答应在下一事,觉远大师的死因,我必将一切如实相告。”
“此事对他人或许是难事,对张真人来说,不过是轻而易举罢了。”张三丰冷哼一声。
“慕容博,你以为你有资格与我讨价还价吗?”慕容博微怔,随即也笑了。
“张真人欲探查觉远大师死亡的真相,而我恰好潜伏于寺中,那一日之事,我看得清清楚楚。”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由黑玉雕琢的方形印章,其上刻有一只栩栩如生的豹子。
慕容博翻转印章,显露出印文:“大燕皇帝之宝”,六个大字赫然在目。
“不敢欺瞒张真人,慕容博乃大燕皇族后裔,大燕王孙。”
“慕容一族历代祖先遗训,皆以复兴为重。”
“慕容博无能,半生江湖,一事无成。”
说到此处,慕容博见张三丰突然单膝跪地。
“张真人武艺深不可测,胜我百倍。”
“若你出手除去宋主和辽主,宋辽两国必陷动荡,而我慕容一族也可借此机会,复兴大燕。”
“此事如能成功,慕容博愿封张真人为大燕太上国师,地位凌驾于皇帝之上。”
张三丰觉得他既可怜又可笑。
“天下兴衰,自有天命,你那大燕国已亡多年,你却还痴心不改,只是执着罢了。”
“贫道对你的事情毫无兴趣,更不会因此杀害二人,导致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你还是老实告诉我觉远师父的真正死因吧,否则你以为你能逃脱得了么?”话音刚落,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
“善哉,善哉,张真人宅心仁厚,慈悲为怀,以天下苍生为念,真是菩萨心肠。”
声音近在咫尺,慕容博大惊失色,之前竟毫无察觉,未发现有人靠近。此刻闻声,忙转头望去,只见林边不远处,一位身穿青袍的瘦弱僧人手持扫帚,正弯腰扫地。这僧人年岁已高,稀疏的几根白胡子,行动缓慢,气息微弱,似乎并无武者之姿。
张三丰早已察觉到他的接近,故而不以为奇。
“张真人,听贫僧一言,逝者已矣。”
“你可前往觉远坟前祭奠,何必牵扯不清?”张三丰瞳孔微缩。
此行上少林,他便知必会遇到这位扫地僧,果然,他还是出现了。一来便给张三丰戴上高帽,又说出这番话,显然早有预谋。
“阁下是要阻止我向少林讨个公道吗?”
张三丰的声音冷冽如冰。
扫地僧叹了口气。
“冤冤相报何时了,张真人既修道之人,怎会不明此理?”
“老僧在少林已有四十年,实在不忍目睹这千年古刹毁于一旦。”
张三丰冷笑不止。
“贫道只是想查明觉远师父的死因。”
“只要少林给出合理解释,贫道也不会为难少林。”
扫地僧再次叹气。
“觉远之死,少林的确有责,但此事不能全怪少林。”
“觉远在经书中发现九阳神功,却不交给少林,总是有些不妥。”
张三丰语气一沉。
“觉远师父一生痴迷佛法,一心向佛,得到九阳神功,也只是用来强身健体。”
“九阳神功对那些不修佛法,不务正业,只在武学上争高低的和尚们来说,的确是无上秘籍。”
“但对于觉远师父来说,还不如一卷佛经重要。”
“觉远师父并未不交给少林,而是从未动过念头。”
\"此神秘秘诀隐匿于枷楞真经之中,若非这群剃度者偏离佛道,耽于世俗,焉能视而不见?又何需觉远大师呈献?”
“觉远大师未曾私藏九阳神功,秘籍本就存于少林,又谈何上交之说?”
扫地僧微露惊异之色。
张三丰所言,确乎有理。
在尹克西与潇湘子窃走之前,九阳神功的秘籍恒久安放于枷楞真经之内。
凡人翻阅此佛经,自当洞悉秘密。
然而少林十万余弟子,高僧如云,除觉远外,无人问津此书。
又岂能怪责觉远未上交?
“觉远大师之逝,莫非隐藏着惊人秘密?少林寺有何不可告人的隐情?”
张三丰的气场骤然提升。
慕容博倾听两人的对话,暗自惊奇。
这位老僧的服饰表明,他仅是一名打杂的事务僧。
事务僧虽为少林寺僧侣,却仅剃度不拜师,不传武艺,不修禅定。
他们仅诵经礼佛,或烧火、耕田、清扫、做木工等粗活。
老僧看似并无深厚内力。
然此人能悄然至其身后,张三丰又如此看重,必有过人之处。
扫地僧神色复杂。
“我少林寺立刹千载,自古以来,唯达摩祖师一人兼修诸般绝技,此后再无僧侣能通晓众多武学。”
“盖因寺中七十二项绝技,每项皆可伤人要害,夺人性命,凶猛辛辣,悖逆天和。”
“故每一绝技,皆需相应慈悲佛法化解。”
“此道理我寺僧侣,知晓者并不多。”
“然习得四五项绝技之后,于禅理之悟,必受阻碍。”
“在我少林,此称之为‘武学障’,与他派的‘知见障’同理。”
“佛法旨在度化众生,武学旨在杀戮,二者相悖,互相制衡。”
“唯佛法愈高,慈悲之心愈炽,武学绝技方能习得更多。”
“然达此境的高僧,却鄙视学习更多残忍的杀伐之术。”
张三丰明白此时他的言辞必有深意,遂静心倾听,不打断其言。
“我寺之中,自然有人佛法修行不足,却强习上乘武学。”
“然而修炼下去,非走火入魔即内伤难愈。”
“玄澄大师以超凡脱俗的武学造诣,被前辈高僧赞为两百年来武学第一。”
“然而一夜之间,他竟脉络尽断,沦为废人。”
“五蕴皆空,肉身受损。”
“觉远修炼的九阳神功,乃疗伤圣典。”
“若玄澄习得九阳神功,或许能治愈其内伤。”
张三丰眼神一寒。
“如此说来,玄澄便是害死觉远大师的元凶?”
扫地僧轻轻摇头。
“非也,玄澄当时在寺中清修,并未见觉远。”
“只是当时的主持僧人,洞察其中关节,欲令觉远献出九阳神功。”
“觉远一心只想保你平安,故故意与他们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