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口的瞬间顾青山才意识到他有多急切有多渴望。
这个他从小就在心底暗暗许下的心愿终于能够对着心底的那个人说出。
他抱着音音的手臂尚且稳当,可手心却已经开始疯狂出汗。
他不知道音音有没有听到他的心跳声,他只觉得他的心脏好像快要跳出了胸膛。
他在头脑轰鸣中等一个答案。
一个宣判他是生是死的答案。
无数个难眠的深夜他躺在床板上睁着眼睛到天明,这句话在心里辗转反复过无数遍。
他幻想过无数次现在的情形,可每一次理智回归之后,他会再清醒不过地意识到这只是他做的一场美梦。
音音长得越来越漂亮,懂得越来越多,也离他越来越远。
就像村里大家伙在背后笑话的那样,他这样欠了一屁股债的狗崽子,无父无母,家里连个像样的物件都没有,如何讨的起音音这样的婆娘。
他不是不知道。
可他死死抓着那个小时候的所谓的婚约的不放,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就连他自己都唾弃自己的卑劣。
可后来音音来退亲。
他一面极力想要挽回,一面又觉得本该如此。
他霸道地独占了宝藏许多年,可宝藏本该奉于高台,让万人敬仰。
是他自私。
音音总觉得她的青山哥哥哪里都好。可他从小摸爬滚打长大,看尽人世凉薄,受遍冷眼欺负,又怎么会是一个好人。
他从来都知道,想要的就要去争去抢去夺。人们才不会因为你的可怜就好心施舍,他们只觉得好笑又好玩,然后成为他们下一次炫耀的谈资。
他有所有的阴暗心思,在音音面前小心翼翼隐藏自己的不堪,不曾露过半分。
他做她的青山哥哥,如果可以,他永远做她的青山哥哥。
可他这样的人,珍惜的都留不住,拥有的都会失去。就像当初他拼命求着母亲不要丢下他,他可以去干活,可以挣工分,可以养活家。但母亲还是挣脱了他的手,把自己锁进了屋里,然后义无反顾地喝下了买来的农药,去追了他的父亲。
他没能再等到他的母亲,只等来一具面目狰狞的尸体。
像他母亲那样从小是富家小姐后来嫁人成了地主婆,她习惯了别人伺候,也习惯了被人奉承。哪里接受的了一贫如洗吃糠咽菜还要看人脸色的日子。
他看出母亲的心如死灰,才片刻不离待在母亲身边。可当时的他还只是个几岁的孩子,又如何能改变一个早就心存死志的人的决定。
那是他无论如何努力都没能改变的遗憾。
他从此便知道,有些事,不是你拼尽全力就会有好的结果的。
他怕他给不了音音想要的一切,怕音音未来有一天会后悔。
音音那次落水像一次警钟,让他看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这样野生野长无人庇护的人,又怎么会信那算命的坑蒙拐骗的胡话。
他只信自己。
但那个人偏偏是音音。
他不敢赌。
哪怕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他也不愿意将音音放在那个筹码上。
他只能看到自己没能救起音音,只能看到他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没有半点长进。
他好像除了伤害与贫穷,什么都给不了她。
于是那所谓的批命便成了他说服自己的借口。
他告诉自己放手。
放过她吧。没有他,她会过得更好。
他也是这样做的。
可是他从没想过,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姑娘会不顾他的冷漠一次次朝他走来。
纵使在他这里碰了一鼻子灰她也不曾放弃。
音音是那样好的姑娘,她从没有真正和他生气。
她包容他的冷漠,抚平他的不安,甚至小心翼翼维护他的自尊。
她的喜欢像这炎热夏日的阳光,包裹住了他贫瘠冰冷的灵魂。
他几乎要被这样炙热赤诚的喜欢灼伤。
现在的他哪怕仍旧觉得自己不配,却也卑劣地不愿意再放手。
这是他喜欢的人。
再好不过的人。
那句在心底说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话就这样自然而然脱口而出。
琼音的手轻轻搭在顾青山的胸口处,他的心跳太快,声音太响,连带着她的心脏也开始砰砰跳个不停。
两个人的心跳逐渐同频。
寂静的山林里好像只剩下他们的心跳声。
感受到顾青山的僵硬,琼音抬起脸,看到眼睛里不自知流露出的忐忑迫切。
她笑了起来。
琼音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她重重地点头,告诉他她的欢喜。
…………
…………
琼音的心跳逐渐恢复了正常,只是她手底下的胸膛里的心脏却还在疯狂震动。
她伸出微凉的手捂了捂发烫的脸颊。
“我要回家了。”
琼音小声对顾青山说。
两个人就像两根分不开的柱子一样在这里傻站着。
琼音光着脚,一直被顾青山单臂抱着。
他是个傻的,也不知道喊累。
可她还记得姜妈叮嘱她要早一点儿回家吃饭。她迷迷糊糊地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但看看天色,现在确实不早了。
家家户户的炊烟都落了下去,现在应该是吃晚饭的时候了。
顾青山在得到琼音的回应之后就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壶沸腾的开水。
热气蒸得他的头脑发昏眼睛发胀。
他的心也在咕噜咕噜不停冒泡。
他觉得现在天好蓝,水好清,树好高。
一切都好。
怀里的人最好。
听到音音的话,他止不住上扬的嘴角才略收了回来,下一秒却又忍不住克制地扬了起来。
哦对,要送音音回家。
他抱着音音转身就要走。
琼音有些傻眼。
她哭笑不得,喊住顾青山:“你傻啦?你打算就这样抱着我回去?我爸不打断你的腿才怪。我的鞋和捡的蘑菇还在小溪边呢。”
顾青山愣愣地停下,才像回过神来一样。
“呆子。”
红色从他的脖子上攀到他的脸上,他红着一张脸听着音音的轻快的笑声。
滚了滚喉结,顾青山哑着嗓子说:“我去给你拿。”
他找了个树墩把音音放下,然后走回小溪边去拿音音脱下的鞋和放在一边的草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