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她不知他会来此处,无意间让他瞧见了裸足。
已是极为失礼。
可她又不能揪着这件事不放,显得她过分在意。于是便只好装作无事发生。
可是她再是如何装聋作哑,也不能由他这样一个外臣在这青天白日之下替她褪去罗袜。
无意而为与放任行事,其间的差别,琼音再清楚不过。
她能对前者视而不见,却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沉迷于后者。
就当是她心有杂念罢,此情此景,她已是羞得要将脚趾蜷缩起来,再不肯教他更近一步。
她心知肚明她与宴璟昀如今都已经站在悬崖边上,如今唯一要做的,便是悬崖勒马。
她呵道。
“宴璟昀,你停下!”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那薄薄的布料传递到琼音的足底。
那一点滚烫的热意,教她情难自禁地蜷起了脚趾。
此前罗袜已经湿透了,她只顾囫囵穿上,本就难受万分。
他的掌心却干燥又温热,她抑制不住地生出眷恋。
可面上仍旧是一副恼怒气愤的模样。
不可以。
她告诉自己,不可以。
琼音也不知道她在坚持什么。
如今她与宴璟昀之间分明君不君臣不臣,已然错了许多,可她偏偏又固执守着一道线,似乎这样便能装作无事发生,便能自欺欺人。
宴璟昀没有再强硬地继续动作,却也没有松开她的脚。
他的大掌几乎将她整个小脚包裹住。
黏在肌肤上的潮湿一点点被他掌心的热意蒸腾出去。
宴璟昀不错眼地盯着萧琼音。
“呵。”
他忽地勾唇。
深邃的瞳仁中是一片寂静无声的黯色。
“娘娘在怕什么?”
“又在担心什么?”
琼音弯下腰却扯开他的手,他却纹丝不动。
这个动作反而像是将自己送进了他的怀中。
听了他漫不经心般的询问,琼音直起身子,也不去徒劳挣扎了。
她的杏眼不受控制地张大,里面尽是震惊之色。
“宴璟昀,你究竟在想什么?你可知道如今自己在做什么?”
“你如此以下犯上,竟还敢问我在怕什么?”
“你可还记得这是什么地方?可还记得你我的身份?可还记得你读过的圣贤书学过的君子之德?”
琼音如此疾言厉色,字字珠玑。
宴璟昀却好似作壁上观,浑然不觉其中的怒斥意味。
他好整以暇地反问。
“身份?”
“圣贤书?君子之德?”
“那是什么东西?”
宴璟昀毫不在意地轻笑。
“娘娘,恪守君子之德,从来发乎情止乎礼的是宴庭樾,可他早就被娘娘亲手舍弃了不是吗?”
“如今在你面前的,是宴璟昀。是那个你避之不及在朝堂之上挟势弄权的宴璟昀。”
“娘娘可还要同我讲仁义道德礼义廉耻?”
掌中原本那片冰凉逐渐染上温度,宴璟昀将其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双手撑住矮榻的边缘逼近琼音。
在琼音惊惶不定的目光中停下,维持在一个不过分的距离。
琼音伸手抵住他的肩膀,试图将他再推远些。
她憋红了脸,却也只憋出一句。
“你放肆!”
宴璟昀坦坦荡荡承下她这一句斥责。她翻来覆去也不过一句大胆一句放肆,他一早便看透了她的色厉内荏。
他执着地看进琼音的眼睛里。
回答起她最初那个问题。
喃喃道。
“微臣自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宴璟昀又是一笑。
“娘娘也知道,不是吗?”
他克制着又朝琼音贴近了些,磁沉的嗓音如同耳语,竟教琼音恍惚生出了温柔的错觉。
他低叹。
“微臣想要的,所求的,娘娘一直再清楚不过。”
琼音眸光微晃,双手撑在矮榻上就要后退。
宴璟昀却不容她的退缩。
她后退一寸,他便逼近一尺。
两人之间的距离反而愈发近,琼音几乎要后仰才能避开他铺天盖地的气息。
太近了。
她几乎难以思考。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我不知。”琼音为他话语里的过往恍神,连对彼此的称呼都忘了,仓惶道。
宴璟昀却步步紧逼,强行戳破两人之间的窗户纸,让琼音直视她从始至终刻意回避的事实。
“那娘娘为何不敢看我?”
“又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容忍我至此?一个混账无比的登徒子,僭越至此,莫说赏他耳光,娘娘取他性命都不为过。”
“可娘娘没有。”
宴璟昀勾唇,一双湛亮的凤眸里波动着几不可见的微光。
“娘娘合该知道,若是不足够坚决的反对,便可视作口不对心的赞同。”
“分明是娘娘的纵容才让微臣有了一次次得寸进尺的底气。”
他舔了舔自己干燥的下唇,轻声道。
“娘娘可敢说自己问心无愧?”
琼音在他洞明一切的目光几乎无处遁形。
她的指尖陷进掌心,让自己不闪不避地同宴璟昀对视。
睫羽颤个不停,她强忍着让自己不移开目光。
红唇张合。
“哀家竟不知宴首辅是如此自作多情之人。”
她自嘲地笑。
“哀家纵有太后之名,又如何能与宴首辅身后站着的无数清流权贵相比?”
“我儿瑾珩虽已登基,却尚未完全掌权。换个皇帝这样的小事,于宴首辅而言也并非难事不是吗?”
“确如宴首辅亲口所说,如今是哀家尚需仰仗于你。哀家又如何在宴首辅面前摆太后的架子。”
宴璟昀脸上的笑一点点落了下来。
他认同般轻轻点头。
“娘娘的意思是,诸如此般种种,皆是娘娘受制于如今实情不得已而为之。”
他言语间并无丝毫不满,好似只是在单纯陈述总结琼音方才所说的话。
可琼音却莫名嗅到一丝山雨欲来的味道。
她想要点头称是。
在宴璟昀沉寂的目光中却一动不能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她就要受不住地偏过头去时,宴璟昀忽而又莫名笑起来。
他起身,膝盖抵上了矮榻,长臂一展,将琼音完全抱进了怀里。
严丝合缝。
琼音尚能感觉到他胸膛的的震动。
她尚未来得及动作,便听到宴璟昀问道。
“既如娘娘所言,那微臣若要娘娘的垂怜呢?”
“娘娘想要小皇帝稳坐皇位,不知可愿意为陛下牺牲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