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开的窗子将微风与阳光送进来。
吹拂起琼音的鬓发,她觉得有一丝的痒。
偶有一两只鸟雀掠过,留下几声清脆的啼叫。
可琼音再听不到任何除了宴璟昀之外的声音。
他清冷低沉的嗓音给这一方天地划下了刀枪不入的结界。
让她只能看见他,只能听见他,只能随着他的话语而心神恍惚。
“我以为我们的每一次见面是对你的惩罚是对我自己的嘉奖,可事实却是那皆是对我的惩戒。”
“我握着双面刃,试图刺向你,却先将自己伤得鲜血淋漓。”
他撒娇一般蹭了蹭琼音的额头,口中的话却同他的动作全无半分相似。
“恨至极致,我也曾无数次阴暗地想过将你掳掠,藏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
他眸中一片静寂的黑色。
“要你便是求遍诸天神佛亦是无用,要你满盘皆输做不得高高在上的太后,只做我一个人的金丝雀。”
“音音,我从不是你以为的清风朗月一样的的君子。”
“或许曾经是过,但现在的我却不再是了。”
宴璟昀笑得一片坦荡,然而握着琼音的手却越来越紧。
“我亦有人之私欲,亦有晦暗心思。之所以还未曾实施,不过是我见到你后,还是发现自己还是舍不得。”
“我可以在泥泞中挣扎,但我的音音从来就该在阳光下振翅飞翔。你当永远骄傲,永远不必妥协,永远受尽尊崇。”
“而我永远向你俯首。”
宴璟昀闭了闭眼,复又睁开。
他同音音道。
“音音,我最恨的是,你一次次将我推开,一次次否定对我的真心。”
“所以过往于我而言并不重要。你可以做你的选择,而我可以不看因果,不问缘由。”
“我唯一怕的便是你真的对我毫无情意。除此之外,音音,我什么都不怕,也什么都不在意。”
琼音眨了眨眼,宴璟昀的一字一句她都听得无比清楚。
它们似那池中的鱼儿,灵敏又执着地往她的心里钻。
不知不觉间却有一滴泪落下来,骤然砸到了宴璟昀的手指上。
宴璟昀的手指动了动,似被灼到。
他第一次把一切剖白。
他所有的好与坏。
宴璟昀安静看着琼音。
他之所以如此奋不顾身,不过是因为她那一句情谊是真。
可他又有些胆怯地不敢去确认,音音心悦的,是不是只是那个一身风华目下无尘的宴庭樾。
而不是如今早已成为混沌灰色的宴璟昀。
他如同一个赤.裸的新生的孩童,忐忑不安地等待着音音给予他的审判。
而琼音此刻方将他所有的爱意一览无余。
雾气模糊了她的眼,眼前人亦好似变成了水中模糊的倒影。
她颤巍巍地伸出手试探般触碰了一下宴璟昀的手指,转瞬便被他完完全全裹进掌心。
她在泪眼朦胧中看见他恍惚中也红了一双眼。
她迷了路,而他找到她,却也什么都没说,只是一心一意想要牵着她走回正确的路。
而那些关于她为何选择那条路,为何不肯回头,为何一次次对他的呼喊视而不见,他全都不在意。
他只是无比确定,他重新又找到了她。
那么回去的路再是艰难再是坎坷再是荆棘丛生,都没关系。
琼音终于肯承认她错得离谱。
她终究也落入了所谓以爱为名行伤害之实的窠臼。
这样愚蠢的错误,她一犯再犯却还执迷不悟。
她以为她行得是万全之策。
不过是舍了几分无关紧要的情意,换得坦荡磊落的锦绣前程。
她以为是划得来的。
而对很多人来说,也应该是划得来的。
要不然哪里来的榜下捉婿,又哪里来的抛妻弃子。
多少少年儿郎十年一梦,终究只落得个青楼薄幸名。1
情意几分空,权势方为梦。
琼音艰难地牵起红唇。
“我走至今日,早无回头路。”
“你若要同我在一起,便是千夫所指,万人唾弃。莫说湛湛清名,此后自会有数不清的骂名与攻讦等待着你我。”
她轻颤着开口。
宴璟昀却骤然笑开。
那一笑似春风拂过山脊,掠过河流,从此山花烂漫,坚冰消融,流水潺潺。
“音音,我从不惧世人目光。”
“我行至今日,也不是为了满足世人幻想。我入阁辅政,最初也只是因为这样,你方能多看我一眼。”
“若是一生都只为他人的期待与目光而活,未免太过压抑憋闷。”
“于我而言,我只要你对我另眼相待。至于其他,未曾入过我眼。”
宴璟昀松开琼音的手,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
“你该知道,音音,我的心意从未变过。”
“你只需点头,只需向我走上半步。”
“我将会毫不犹豫地走向你。”
“而那些你所担心的一切,我将会竭尽全力不让它发生。便是发生,我也必不会让你为此受到丝毫伤害。”
琼音顺从地被他抱进怀里,她的声音闷闷地传来。
“你可想好了?”
宴璟昀紧紧地环抱着他失而复得的宝贝。
珍而钟之。
在琼音伸手回抱他之后,宴璟昀终于忍不住畅快地笑出声,笑得胸腔都在颤动。
他依旧红着一双眼,只是从前那不得出的愤懑郁躁在此刻皆化为了难以言说的动容与酸涩。
他低头在琼音的头发上印了一个吻,又抬眼望向窗外天高云淡的蓝天。
多久了,多久未曾如此畅快,多久未曾觉得当下是值得的而明日是让人满是期待和憧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