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宅书房内,徐仲雍与祝灏翁婿俩相对而坐,气氛和谐融洽。门外的微风轻轻吹拂,带来一丝丝凉爽,仿佛也为这翁婿之间的对话增添了几分惬意。
徐仲雍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碧螺春,茶香在唇齿间流转,他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他望着坐在对面的祝灏,这位年轻有为的女婿,不仅才华横溢,而且心怀天下,让他深感欣慰。
“悯济。”徐仲雍放下茶盏,语气温和地说道:“此次你这步棋下得绝妙,不仅赢得了民心,也得到了丁宝桢的赏识。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为我们未来的发展谋得了巨大的空间。”
祝灏微微一笑,谦虚地回应道:“岳父过誉了,尽力而为罢了。不过,这次让我看到了民心所向。就拿人们争相捐赠物资来说,即便百姓们都如此困难了,还愿意从自己的口粮中挤出四万石来赈济雅州城的百姓,这是何等血浓于水的亲情。”
徐仲雍赞许地点点头,说道:“百姓淳朴,他们最看重的就是一个‘诚’字。你以真心待他们,他们自然也会以真心回报你。恰如你这次,为百姓解决了他们困难,就能更赢得了他们的心。”
祝灏深有感触地回应道:“谢谢岳父大人的教诲,我时刻铭记在心。只有真正了解百姓的需求,才能做出符合他们利益的决策。我会继续努力,不负您的期望。”
徐仲雍微笑着拍了拍祝灏的肩膀:“悯济,你的成长和进步,我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我相信,只要你保持这份初心和热情,未来的道路一定会更加宽广。”
“嗯!”祝灏重重点了点头,随后话音一转,说道:“我也看到了很多不足的地方,百姓们首先就对我们这些当兵的当官的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惧怕心理,很多人甚至都不愿意让我们施救。当然,这是主要是因为满清官府作孽太多造成的。未来我们一定要和鞑子的军队从本质上区别开来,打出我们自己的旗号,但现在暂时还只能在百姓心理潜移默化地慢慢改变。”
祝灏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其次是,百姓们真的实在太穷了,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傍身的财产,一旦遇到这种大的波折,就只能等着饿死,更有甚者要卖妻卖女,否则别无他法。”
徐仲雍听出了祝灏话中别有深意,顷刻间神情变得认真起来:“悯济,你后续有什么计划?不妨说来听听。”
祝灏略作沉默后,缓缓说道:“其实丁总督问过我同样的问题,我给他的回答是兴办实业。无论是创建大型的工厂,亦或者小型的家庭作坊,只要是能创造财富、推动经济发展和提供就业机会的重要途径都可以做,这样可以提高百姓的生活水平。”
“但是……”
祝灏刚说了一个但是,徐仲雍就把话头给接了过去:“但是你现在觉得行不通了对吗?”
祝灏点了点头,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百姓穷苦,他们能吃饱就是万幸了,也拿不出多余的财力来支持创办作坊。而那些富商,尽管不缺乏财力,但他们创建工厂或者作坊,大多也只是压榨百姓。到头来,赚得盆满钵满的还是他们,普通老百姓捞不着一点儿好处。况且……”
徐仲雍见祝灏欲言又止,鼓励道:“况且什么?我们俩翁婿随便聊聊,有什么直说就好。”
祝灏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说道:“况且我们现在的民族产业在洋货的竞争下,实在脆弱得不堪一击。就拿棉纱来说,我们一个人纺一匹布可能需要半个月甚至更久,而洋人那里使用了蒸汽机,纺一匹布最多只需要一刻钟的时间。而且他们做出来的布料更均匀,质量更好,孰优孰劣高下立判。”
“哎!”徐仲雍叹了口气,起身背着手站在门口,半晌后才回过头来,他眼中闪烁着惋惜,感慨地说道:“悯济,我的经历,想必你都有所耳闻吧。当年我跑遍了很多地方,还进洋人的工厂做过工,所以我非常了解这其中的差距。”
徐仲雍微微顿了顿,继续说道:“这十几年来,我也时刻在关注大江南北的变化。诚然,清廷在学习西方,推动工业化建设方面取得了一定的进展。他们聘请了西方的专家学者任教于中国,并购买了大量的先进设备和机器。但我认为这些改变都有投鼠忌器之嫌,你知道为什么吗?”
祝灏略微思忖摇了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我猜,他们担心我汉人壮大起来吧?”
徐仲雍甩给祝灏一个赞许的眼神道:“没错!满清是由少数的满人来统治我华夏大地数万万百姓,所以,他们很害怕被我们拉下宝座。愚民政策就是第一步,让大多数汉人读不了书,开不了民智。挣扎求存就是第二步,百姓只要吃不饱饿不死,就没有更多的心思和气力去反抗。然这个所谓的洋务运动便是第三步,他们效仿西方,改革军制、造枪铸炮,其最终的目的也不过是强化他们的统治力量而已。“自强”、“求富”,仅仅是一句空话罢了。”
在前一世,祝灏就系统学习过洋务运动的历史内容,对此他才有不同的看法。毕竟无论如何,洋务运动也给中国的发展带来了一些契机,是历史上一次重要的尝试。
但是,话到嘴边却又无法反驳出口,处在他这个位置,消息渠道普遍比常人更多,更加能看到真实情况。现在,别说小小的泸州府了,就连偌大的成都府,除了丁宝桢用来造枪的四川机器局,再也没有一家官方开办的近现代化工厂了。
因为祝灏实在答不上来,书房中的气氛顿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俩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直到过去了好一会儿,徐仲雍才打破了沉默,轻声说道:“悯济,你也不用灰心,现在清廷没有全力限制民族工业,我们就还有希望,只是难度很大,不是吗?”
“对呀!”祝灏一拍大腿,犹如醍醐灌顶一般,他也起身说道:“既然清廷没有限制,我们可以自己扶持一批民族工业起来,靠我们自己一点儿一点儿争夺市场。”
徐仲雍表情逐渐变得纠结,他的眉头紧锁,似乎满含无奈:“你这个想法我一直都有,仲容也一直在这么做,但即便我们不惜一切代价,也只能勉强支持一小部分新技术作坊的发展,要想建一座最基本的巢丝厂也得投入十万两白银。”
徐仲雍并没有把话说完,但祝灏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言外之意,就是没有那么多钱。无论是购买机器设备,引进新技术,还是打开市场,都需要大量的资金支持。而这一点,正是他们目前所面临的最大难题。
忽然,祝灏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兴奋地说道:“也许,我知道哪里可以弄到足够多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