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尝浅是第一次在青楼中过夜,但是并没有体验到它的独特之处。
“那些江湖人,简直比当官的还要...还要怎么来着,那个词怎么说,道貌岸然!对,道貌岸然!穿上衣服的时候文质彬彬,轻言轻语的,脱了衣服比城外种田的王老汉还要毛躁,你看,我这里还有他弄出的淤青。”夏凝脂将上衣褪去一点,露出肩膀。
三人尴尬极了,李尝浅从没见过如此放荡的女子,夏凝脂每一句话都能让他面红耳赤。
但是不得不说,夏凝脂确实是个打探情报的行家,江湖人去过哪间青楼,和哪位女子过夜都给她打探的一清二楚,甚至清楚的打探到了每个人的性格和喜好。
在她的青楼待了一晚后,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了,三人并没有和夏凝脂告别。
凌霁思考了夏凝脂提供的情报,最终分别选定了三个目标,三人通通来自不知名的不同门派,选定三人的原因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独来独往,性格张扬。
凌霁本来还想选择大门派的弟子下手,但是最终一个都没能找到,似乎各大门派尚未派门下弟子进京。
性格张扬有一个好处,人人都不喜欢,但人人却又记得,这样在他们死后,才会有人意识到他们的消失,消息也就能顺利扩散出去。
三人的计划是各自行动,一人负责一个目标,每人跟踪自己的目标,寻找合适的机会下手,得手后约定在夏凝脂的青楼汇合,李尝浅要杀的是一个叫林虎的人,所处门派名为铁拳门。
当得知要分头行动的时候,李尝浅还是有些紧张,他没有杀过人,如果可以,以后也不想杀人。
少年静静地等在林虎住的客栈门口,另外两人也已经各自寻找自己的目标去了。
李尝浅的心思有些乱,又看了看夏姐给自己的林虎画像,心中感到有些纠结,因为他既不想错过任何从客栈出来的人,生怕漏掉了林虎,又想着如果不小心漏掉就好了,这样自己也就不用杀人了。
一直从早晨等到中午,连李尝浅都误以为自己已经错过了林虎,但在最终,画像上的人还是从客栈中走了出来。
李尝浅佩服画师的手艺,能画出八九分相似已算功底深厚,唯一缺少的是林虎身上带着的一丝凶狠气质,他和少年心目中的江湖人大相径庭,倒像是一个狠辣无情的山匪。
林虎似乎刚睡醒,正午的阳光照的他有些睁不开眼。懒惰,张扬,凶狠,江湖人在李尝浅心中的地位又降低了一点。
林虎漫无目的,在街道上随意走着,李尝浅跟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心里希望他能再做出一些令人厌恶的行为举止,这样少年在出剑的时候必将毫不犹豫,杀死他后心里也不至于太过愧疚。
林虎好像能看清少年心中所想,马上满足了他的要求,才刚睡醒,就又走进了一家酒馆。
酒馆不大,只有五张桌子,里面除了店家空无一人,小二似乎也很诧异中午就有客人光顾,而且还前后脚进来两位。
李尝浅坐在林虎身后的桌子,林虎要了一壶酒,一碟牛肉,一盘花生,上来后就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李尝浅不懂喝酒,脑子里只记得“云烧”,所以就点了一杯。
听到身后的少年点“云烧”,林虎回头看了一眼:“少侠年纪轻轻,大中午就敢喝最烈的酒,真是后生可畏!”
李尝浅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暴露了,然后又觉得此人马上就要死在自己手中,所以并不想和他多聊些什么,索性直接沉默以对。
“哼,小屁孩子,给脸不要脸!”林虎虽然稍微放低了音量,但少年还是听的清清楚楚。
李尝浅无意与一个将死之人动怒,注意力全在面前的“云烧”上,他准备再试一次。
自己果然喝不了酒,李尝浅在心里想,喉咙的灼烧感令他无法接受,真想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嗜酒如命。
林虎出了酒馆后,先后去了三家赌场,好像每一家都不能令他满意,最后由一场斗殴收尾,林虎觉得庄家出老千,二话不说直接动手,结果是林虎被两人扔出门外。
李尝浅通过仔细观察,得出的最终结论是林虎武功极差,基本毫无招式,似乎连内功都没有修炼过,打起架来和好勇斗狠的地痞流氓没什么区别。
天色慢慢变黑,李尝浅觉得时候到了。
相对于偷袭,少年还是习惯正面迎敌,所以在一个暗巷的拐角主动现身,他忽然想起夏凝脂说过的话“有人在暗巷里默默的死去”,微微愣了愣神后,就缓过来准备迎接下面的战斗。
林虎站在离自己差不多十步远的距离,少年已经观察了一天,认为林虎毫无威胁,所以还是有些轻视面前的对手,李尝浅并没有提前抽剑出鞘,甚至连现在都没有把手放在去尘剑的剑鞘上。
林虎看了看拦路者,轻蔑的笑起来:“蠢小子,跟了我一天,现在终于出来了?怎么着,你是我虎爷的崇拜者吗,还是想入我铁拳门?请爷爷我去牡丹街找个姑娘睡一觉,我可以考虑帮你引荐一下。”
李尝浅本来想要说些什么进行反击,但苦于自己在口舌之争上从来没有任何造诣,想来想去也没能憋出一句话,少年站在原地欲言又止的样子,在林虎眼中更像个蠢小子了。
“你是哑巴吗?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不喜欢女人,爷爷可不好这口,怪不得看你长的白白净净的,牡丹街倒是也有几家适合你这样的,他们都会把屁股洗的干干净净的伺候你,或者你洗干净屁股伺候别人,随你开心,哈哈哈。”林虎的话愈发不堪入耳,李尝浅微微皱眉,伸手准备拔出去尘。
十步的距离忽然消失,少年没想到竟然是林虎率先发起的进攻,而且武功也比预料之中好得多,招式非常狠辣,直取少年心脏。
李尝浅顾不得那么多,运起内功稍稍侧身想要躲开这一拳,但拳头还是击中了李尝浅的左肩,虽然并没有击中要害,但少年觉得自己如同全身散架了一样。
林虎不但招式老练,内功也同样不俗,李尝浅迅速向后跳跃,只觉得一股霸道的内力从左肩流入,然后在体内横冲直撞,少年只得快速运转归藏心法和静心咒,才最终慢慢将这股内力化解。
对面的敌人得手一拳后没有选择乘胜追击,而是站在原地等了一会,直到看到李尝浅重新站直身体后,才显得有些意外,然后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表情,准备再次出拳。
就是林虎的等待让李尝浅有了喘息的时间,去尘握在手中,剑尖朝向地面,李尝浅心情逐渐平静下来,他感觉很舒适,好像回到了山庄的草坪上,脸上偶尔有凉爽的风抚过,此刻甚至想睡一觉。
林虎的双拳就是最致命的武器,他不需要再掏出任何兵器,依旧是快速的冲锋加凶狠的右拳。
这次对面的少年没有愣在原地,而是同样朝对方快速奔去,林虎皱了皱眉,觉得少年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
所以当少年消失在自己面前时,林虎大吃一惊,直到剑光忽然从地面冒出并刺向自己咽喉的时候,林虎才发现为时已晚。
相对于林虎铁拳的威慑,李尝浅更相信师傅传授的抚云剑法。
少年的选择是冲向林虎的拳,在即将被击中的时候,再迅速背身倒向地面,并由下而上向林虎的脖子递出一剑,得手之后迅速收剑,为了与林虎拉开距离,李尝浅又顺势在地面上滑行了一会。
林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右手保持出拳的姿势,头颅微微低垂,已经断了气。
李尝浅起身将去尘放回剑鞘,心脏才开始狂跳不止,手心也出了不少汗,自己杀人的时候内心很平静,杀人之后却紧张不已,实在是一种奇妙的体验。
这是李尝浅第一次杀人,出剑时没有丝毫犹豫,剑法也自认为运用的足够娴熟,当自己集中注意力,不再轻敌的时候,少年发现对方的武功还是不过如此。
但正是因为自己的轻敌,李尝浅险些丧命于对方的拳下,他在此刻下定决心,无论今后与谁比武搏命,从一开始就要全力以赴。
亲眼目睹生命在自己眼前的消逝,李尝浅本以为自己会感到愧疚与不忍,但奇怪的是这些情绪统统没有,他只觉得和从小在山庄内的比武并无太多区别,硬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只有木剑换成了真正的剑,而比试的对手,从此再也不会相见。
和平时一样,李尝浅开始在脑中回想刚刚那剑的不足之处,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后,才打算离开,前往夏凝脂的青楼与自己的同伴汇合。
突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顺势斩下林虎的头颅,并一脚将他的身体踹倒在地。
“你的剑法...有些奇怪,你以后要学会用刀,不然你的剑会被很多人记住,这样不利于隐匿行踪。”凌霁盯着尸首分离的林虎淡淡的说道,好像她一早就藏在附近,目睹了少年杀人的全过程。
李尝浅微微皱眉,他终于弄懂了自己为什么在夺走别人性命之后还能波澜不惊,甚至无动于衷,原来重要的不是夺人性命,而是通过何种方式夺人性命。
当看到林虎被砍掉头颅的那一瞬间,李尝浅还是觉得胃里翻涌,只得压抑住强烈的呕吐感,才勉强能保持表面的不动声色,但他可以理解少女的行为,她是在为自己破坏抚云剑法的痕迹。
“你跟踪我?”这才是少年不理解的地方,更不理解的是为何在自己肩膀中拳受伤之后,凌霁仍没有出手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