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接到的命令是保护寺庙中的人,而且不允许里面的人随意外出,所以林豹平时也需要帮助寺庙中的人解决生活问题,难免经常出入寺庙和苦悟和尚聊上几句,看看粮食和衣物是否需要补充。
相处的久了,林豹才发现苦悟与宫里的和尚似乎略有不同。
之前林豹在宫里执行巡逻任务时,也偶遇过法门寺的和尚,虽然他们见面时也会躬身行礼,说一声“阿弥陀佛”,但基本都是面无表情。
但苦悟却带给林豹不同的感觉,每次交谈苦悟都显得不卑不亢,诚意十足,偶尔会讲两句大道理,但一点都不会让林豹觉得聒噪,反而感觉如沐春风。
林豹很难将眼前慈祥的和尚与杀死自己哥哥的罪魁祸首联系起来,所以他会询问为什么苦悟不去宫里的法门寺,而要待在这个破庙。
苦悟告诉林豹,自己本就与师弟不和,两人的佛理不同,走的路也不同,所以不必再相见。
林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误会苦悟了,他也是个性情之人,知道之后马上就心生愧疚,直接就向苦悟讲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哥哥林虎被法门寺所害,宫中的法门寺就是他的仇人。
苦悟听后感觉惋惜,但事已至此,也已无法挽回。
好巧不巧,李尝浅也听到了林豹的话,他虽然无法体会失去亲人的痛苦,但林豹的表情却足以说明一切。
少年也从没想过,杀死一个人会给其他人带来如此巨大的悲伤,但李尝浅并不后悔,就算让他再来一次,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这是生死存亡的时刻。
少年只是有些感触,或许每个人在面对不同的人时,都会表露出不同的面貌,至少在林豹的心中,林虎绝对是一个事事都为自己着想的好哥哥。
离除夕只剩下七天了,气氛非但没有更加紧张,反而逐渐轻松了起来。
负责守卫的将士得知自己持续几个月的任务即将结束,也很开心。
寺庙里的众人也是一样,事情总该有一个了结,无论结果如何,大家都希望能回到之前的生活。
在寺庙里呆的久了,李尝浅也越来越想念山庄上的日子,希望山庄内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宪王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来了,这次他没有穿盔甲,但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名护卫,李尝浅还记得,这是宪王曾经去请求掌门出剑时所带的随从。
“苦悟神僧,准备的如何了?”宪王开门见山,没有寒暄和客套。
苦悟闭口不言,实际上他不知道自己该回答什么,因为他根本什么也没打算准备。
宪王没有等待他的回答,又把头转向灵渺:“允剑山庄已尽数皈依佛门。”
李尝浅怀疑自己听错了,瞪大眼睛看着宪王,一旁的黎旭流也皱了皱眉头,感觉不可思议。
“尽数?”灵渺问道。
“准确来说,还活着的都皈依了,这算是尽数吧?”宪王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回答了灵渺的疑问。
“其他人呢?死了?还是走了?”灵渺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问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但李尝浅听到“死”字的时候,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宪王不想跟灵渺玩文字游戏了:“云顶观的道士,基本都跑的跑,死的死,只有少部分留下了,现在留在山庄内的大都是之前来寻求庇护的道士。”
“鸠占鹊巢。”一旁的黎旭流冷冷的说。
“没错,是这个意思,不过他们现在可都是佛家弟子喽。”宪王的语气略带调侃。
李尝浅强忍怒意,向宪王问道:“元妙师叔呢?”少年其实在心底一直都有一个猜测,他觉得元妙是山庄的叛徒。
“死了,我亲眼看到的,很遗憾,作为代掌门他死的可有些惨,被一群士兵围起来用长枪捅死。”宪王双手握拳做了一个“捅”的动作。
“阿弥陀佛。”苦悟听后,便在一旁默念经文。
李尝浅愣住了,他没想到元妙师兄非但不是叛徒,还舍命守护了山庄。
少年低下了头,心里觉得很难受,他感觉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转过头正对上如也的目光。
“哦,对了,他死前说了句话‘师兄会为我报仇的,他的剑会再次沾满所有人的鲜血’,谁是他师兄?”宪王明知故问,最后看向灵渺。
只有李尝浅注意到师傅双拳紧握,身体有些微微的颤抖,但是再开口时却依旧冷静:“我是元妙的师兄,他被杀时,你为何不阻止?”
“先生,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我是陪皇兄一起去的,只有眼睛看的份,没有嘴巴说的份,况且,先生已经做出选择,我当时问您是否愿意出剑,就和您现在问我为何不愿意阻止一样,大家都做出了自认为正确的选择。”宪王话中似有怨气。
“你是说皇帝出宫了吗?”不只是灵渺,所有人都盯住宪王。
“笑话,皇兄身体健康,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出宫透透气还不是很正常?”
“杀死元妙是他的命令?”
“那倒不是,我只是陪皇兄登山,登上之后,凑巧看到了这一幕,我猜应该是法空的意思,不然还能有谁呢?”宪王赶忙摆手。
灵渺不想再问了,宪王说话只说一半,虚虚实实难以分辨,再问下去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宪王见大家都沉默不语,就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了:“希望苦悟神僧能获得胜利。”
宪王对苦悟微微点头示意,然后又看向灵渺,眼睛同时扫过黎旭流和李尝浅:“再告诉给你们个消息,带领云顶观的道士一起虔诚拜佛的,是个叫钟子良的年轻道士,真是年少有为啊,看上去只比他大一点。”宪王指了指李尝浅,然后自顾自的笑了两声。
李尝浅虽然不知道宪王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但他此刻胸中的怒火已经开始燃烧,如果再给他一次和钟子良比武的机会,他必然不会手下留情。
宪王就这样离开了,在最后七天,带来了一个如此令人震惊的消息,门外的士兵变得不像是保护者,更像是监视者,使灵渺无法向外迈出一步。
就像宪王之前说过的一样,道士的命运已经被安排好,无论灵渺做出怎样的努力,即使苦悟赢下了法空,但事已至此,也无法扭转道士的处境了。
此刻三名道士像丢了魂一样。
“师傅做的不对。”惠通小声说道。
“没有对与不对了,道士的结局已经是定数了。”李尝浅从没见过师傅这样,语气中好像已经失去了所有希望。
少年此时没有更多想法,右手紧握去尘剑,眼前的叛徒比隐藏在阴影的敌人更加让人心生厌恶,少年此刻只想把钟子良碎尸万段。
“师傅,黎长老,我们回去吧。”李尝浅不想允剑山庄落入他人之手。
黎旭流没有说话,看了看灵渺。
“不,大势已去,再回去也是一样,苦悟,我需要你赢下法空。”灵渺转向苦悟,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阿弥陀佛,不说贫僧是否能赢,就算是赢了,我也不会助你向法空复仇,冤冤相报何时了。”苦悟向灵渺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神僧好一个冤冤相报何时了,只是因为冤没发生在你头上吧。”李尝浅的语气没有了任何尊敬。
“哼,谁说我要向法空复仇,法空必死无疑,他早就惹到了不该惹的人,我不会再向一个死人复仇,我只是希望你赢了之后,能归还云顶观。”掌门的话又让李尝浅疑惑了。
即使能重返山庄,山庄内也无道士了,有的只是三心二意的虚伪投机者,人没了,地也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
“这自然没问题,你有何打算?是想处置反叛的道士吗?”苦悟也不太理解,清理门户或许是最好的解释。
“道统现在虽然人心涣散,但野草难烧尽,春风吹又生,道统终将再次遍地开花,法空自以为好手段,留下了云顶观一批‘反叛’的年轻道士,成为真正道士们人人想杀之后快的目标。他以为道统接下来会经历长久的内耗和自相残杀,导致永远一蹶不振,但他错了,他不了解道统,更不了解何为道心,道统的领袖会重新诞生,谁是正谁是邪,天下人也自会分辨。”杀人是有效但低级的手段。
面对昔日的同门灵渺必须谨慎使用,他需要留下一颗种子和一片土壤,等种子开花结果后,通过何种方式复仇,再由他们自行选择。
李尝浅觉得自己只是个外出的孩子,等一切结束,孩子终归是要回家的。
但现在,师傅的话让少年觉得自己需要长大了,从此以后,他必须用心思考每一件事,斟酌要走的每一条路,即使某天闯了祸也要硬着头皮亲自解决,因为少年已经无家可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