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观湖一直都觉得安王只是运气有些不好罢了,身为长子却是庶出,安王的诞生是武帝和一名侍女的意外。
虽然虞太后一直都为人善良,无论是对安王还是安王的母亲,她都没有多作刁难,但是安王的母亲还是在安王年幼时就去世了。
虞太后一直都将安王视如己出,安王也并没有因为自己庶出的身份而受到武帝的冷眼相待,武帝教他识字,带他打猎,安王拥有一个美好的童年。
一直到如今的天子和宪王相继出生,安王当时受到的待遇也并没有任何改变。
长兄如父,安王身为武帝的长子,带着自己两个弟弟从玩耍闯祸,到操练士兵,学习阵法,合纵连横,可以说是亲眼看着自己的两个弟弟长大。
三人基本上从小就形影不离,兄弟情深也常常令武帝感到十分开心。
直到武帝开始生病,最后日益严重,甚至连早朝都无法正常出席。
这时,安王才意识到兄弟三人的感情好像开始有了一些奇怪的变化。
有些东西并不是因为其本身具有多大的吸引力,而是因为争取它的人太多了,自己也难免被裹挟其中。
在安王看来,皇位不值一提,他完全可以拱手相送,但很明显,他的两个兄弟不这么认为。
在一次次的蒙骗和被诬陷之后,安王也终于明白了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他崇敬自己的父皇,更希望武帝能长生不老,这样他就不用迎来自己不想看到的局面,不过事与愿违。
或许自己不是最适合坐上皇位的人,但也一定不会是自己的两个弟弟,他们会毁了父皇打下的江山。
就像是小时候两个弟弟抢着排兵推演,但他知道二人一定会搞砸,所以最好的办法是亲自代替两个弟弟完成这件事,这是安王当时唯一的念头。
几十年过去了,手足之情可能早已经荡然无存,但安王猜想的没错,皇帝搞砸了。
“世人都说当今天子最像武帝,但老夫看来他只不过是继承了武帝的杀伐果断,而武帝的文韬武略则皆集于安王一身,安王唯一的不足是太重情了,这对一个要成为帝王的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左观湖没有丝毫避讳,虽然这些话传出去可是要杀头的。
“安王没当上皇帝,实在是遗憾,要不然我也不会给现在的皇帝追杀了。”李尝浅不妨再把话说的露骨一些。
“哈哈哈,果然是灵渺的徒弟,敢说是挺敢说的,不知道敢不敢做呢?”左观湖摸了摸自己的胡须。
“你认得我师傅?”李尝浅有些惊讶。
“当然,和我差不多年纪的,有几个不知道灵渺真人。不过中原人就是这样,记不得事情,可能比我小个十岁的人就已经没听说过了,不像草原人,草原人把这样的人当成英雄,一代又一代的刻在脑海里。”左观湖对灵渺表现出了极大的敬意。
可李尝浅倒觉得这个老头只是在套近乎罢了,事实上自己也并不清楚师傅早年的详细经历,师傅也从没对自己说起过,他想听听左观湖会怎么说。
“不知道师傅做了什么,能让左先生如此印象深刻,能给我这个晚辈讲讲吗?”
“呵呵,如果你想知道,就和安王见一面吧。”
“我说过了,我就在这里,安王可以随时来见我。”李尝浅不肯做出退让。
“安王要是知道,一定会同意的,所以今天来的才是我,即使安王现在不是皇帝,他也必须保留皇族的威严。当年的夺位失败,恰恰是因为安王太过于平易近人了,没想到吧,平易近人也会让你的支持者认为你过于软弱。”左观湖叹了口气。
“你的意思是仁慈与善良反而成为安王失败的原因?”李尝浅觉得难以置信。
“这是我的过错,我没有及时提醒安王,才导致他输给了自己的弟弟,当然,皇帝也有个好帮手,没有萧允英的帮助,他也不会那么顺利,事实上,应该说是我不如萧允英。”虽然左观湖的语气波澜不惊,但李尝浅还是能感受到一丝自责。
“照你这么说,安王如果登上皇位,那必然是一代明君仁帝了?”李尝浅语气带些调侃,但并无恶意。
“我对此从来没有过怀疑,不过即使没有称帝,安王也并不是一无所获,他得到了江湖人和皇宫以外势力的认可,足以一呼百应,至少在中原的整个西北部,都无人敢忤逆分毫。”
“虽然我和皇帝有仇,但我不得不提醒,这种一呼百应和皇帝的一呼百应相比,不值一提。”李尝浅有话直说,因为左观湖的意思已经非常清楚了,少年自己也属于皇宫外的势力,他身后背负着整个道统。
这是赤裸裸的拉拢,如果安王和皇帝必有一争,那左观湖起码要保证李尝浅站在安王这边。
左观湖忽然变得面色严肃,语气严厉的近乎于训斥:“你太年轻了,满脑子都是不切实际的理想,安王就是这样失败的,当时我没有当回事,但是现在我要告诉你,商人只有钱赚够了,才能想着提高自己的名望,帝王只有把权利握紧了,才能去想恩泽众生。不要有不切实际的想法,如果你想振兴道统,就不能单单只想着去复仇。”
李尝浅皱了皱眉,左观湖确实说中了自己心中的部分想法。
李尝浅觉得自己是道士,所能依靠的只有道统,振兴道统之后,自己才能有足够的实力复仇,这并不矛盾,但依左观湖所言,好像这两件事并无法同时进行。
“我认为这两件事并不矛盾,我没有更多的帮手,我是道士,能依靠的只有道统。”
“安王会帮你复仇。”
李尝浅还不至于如此天真就这样轻易相信左观湖说的话,师傅曾经告诉过自己,强者与强者联合是为了更强,弱者与弱者联合则是为了让自己不被强者欺辱,但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强者与弱者的结盟。
“安王需要我做什么?”天上不会掉馅饼。
见李尝浅开始感兴趣,左观湖的语气反而重新缓和了下来:“安王会亲自告诉你,以表示自己的诚意。”
“我要杀皇帝,安王要当皇帝,看来结盟对我们都有好处。”亲口说出大逆不道的话,让李尝浅有别样的快感,即使这件事还仅仅是个幻想。
“你有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我会回来找你,希望你的答案能令我满意。”左观湖认为自己已经势在必得,所以离开的时候头也没回。
李尝浅反倒觉得左观湖是个有趣的老头,和典型的谋士也有些不同,他不像萧允英一样趾高气扬,处处都显露着自己的说一不二,左观湖更像一个啰嗦的老人家。
但李尝浅也并没有见过太多真正的谋士,而且这是自己与左观湖的第一次相见,少年对他并不了解。
少年还无法熟练的洞察人心,他不清楚左观湖的真正目的,或者说是安王的目的。
安王究竟看上了自己的什么?他打算用最简单的方法来一探究竟。
又等了一会,左观湖已经差不多走远了,李尝浅才从客栈中出来,左观湖虽然给了他三天时间,但少年两天后就要启程去西域了,自己可没那么多时间。
凭借着隐约的印象,少年在万阳城中七拐八拐,终于走到了目的地。
黑夜中的来幻楼更加让人不寒而栗,如同一个能够吞噬黑暗的庞然大物,似乎一个不小心就能将人的性命夺走。
一楼的人不多不少,刚好坐满,依然安静的不像是一个酒馆,但里面的的人喝着的可能是整个中原最贵的酒。
李尝浅不打算用左观湖给的三天时间,因为他已经考虑好了。
进入来幻楼后,马上有店小二过来招呼,李尝浅抬起手阻止了小二开口,直接说道:“我叫李尝浅,想见你们的掌柜。”
很明显小二也是见多识广的人,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而是恭敬的鞠了一躬,然后示意李尝浅稍等片刻,就回头去找掌柜的了。
过了一会,一个五十多岁,身材微胖,穿着考究的人走了过来:“不知这位公子找我有何贵干?”
来者笑容满面,言语和善,看起来很亲切,不过李尝浅可不太吃这一套:“我想见一下你们的主子,不知道他在不在。”
掌柜的非但没生气,反而还笑了,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如此狂妄的人了,尤其此刻还身处来幻楼之中:“哦?公子找我家主人有什么事吗?实话说我都不太清楚我家主人在哪,他喜欢云游四方,来去无影,不妨有什么事先告诉我,等我见到我家主人时,再帮公子转述如何?”
“我没什么事,是你家主人有事,他不肯主动来见我,非要我亲自来见他,所以我就来了。”李尝浅有些无奈,摊了摊手。
“呵呵,公子莫要说笑了,如果想喝酒,来幻楼从来不缺好酒,但是如果要找人,恕我无法相助。”掌柜的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开始下逐客令了。
“安王真的不在这里吗?”李尝浅满脸疑惑的问道。
掌柜的听到后大吃一惊,他可能不知道连自己的表情此时都显得有些扭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