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东边的天际,染着绯红的薄纱。
苏玉昭提着裙摆,小心的走在木桥上,叮咛流动的溪水,因近来降雨量少,水位明显下降,溪流两边泥土微干,但在溪流的中央,仍有青翠的水草,顺着水流轻轻摇摆,拇指大小的鱼儿,吐出一连串的小泡沫。
短短五六日,她差不多将鉴真寺,从前到后踩了个遍。
每日辰时出门,到午时回禅院,午膳暂歇过后,申时再出门,随后就要到戌时才回。
为进到后面的桃林,她特地让拾珠给寺里,再捐了二百两的香油钱。
遗憾的是,就算踏遍鉴真寺,她也没想起半点,有关太子出事地点的信息。
眼看时间逼近,苏玉昭难免急躁起来,昨晚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今早天色将亮,就告别秦嬷嬷和拾珠,一人向着后院行去,清瘦袅袅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竹林里。
浅金的阳光穿破云层,洒下刺眼的光芒。
苏玉昭抬手遮着额头,沿着假山里的空洞,往后面的桃林靠近。
分析鉴真寺布局,前殿香客僧众繁多,以太子的身份,恐怕不会挤在人群里,且前世时,也只听闻前殿,有遭恶徒纵火。
而后殿里,普贤殿,文殊殿周围,屋宇紧凑,同样不缺香客往来,太子就算想聆听佛法,也很不必亲自前去,自有高僧去给他讲经。
桃林后面,住着寺里长老,佛法精深,而这桃林,清净而风景优美,本就是接待贵人的,太子若到鉴真寺,来这里的几率,应该十分的大。
她心里约莫猜测,前世的刺杀,恐怕就发生在桃林附近。
因此,她就想再到桃林看看。
桃林很宽阔,里面的桃树,得精心照料,棵棵枝繁叶茂,在桃林的边上,修着一座八角亭。
她之前就曾注意到,这座八角亭因建在假山上,站在上面能将大半个鉴真寺纳入眼底。
所以,即便她有猜错,也能在这里,关注着寺里动静,一旦发觉异样,她就立马发射响箭,能吓走刺客最好,不能,她也能把人引过去。
不愿引起寺里僧众注意,苏玉昭脚步轻缓,沿着侧边的小路,穿过朱红的门扇,进到桃林的范围。
她轻轻抬起手,拨开头顶枝叶,浅绿的袖摆滑落,露出一截莹白的皓腕,葱绿碧玉的枝叶间,挂满半熟的蜜桃,一半青一半红,桃香盈盈徐来。
心里挂着事的苏玉昭,显然没心思欣赏,面前硕果累累的景象。
她沿着院墙一路向东,往前走上数百步,一座人工叠成的假山,赫然出现在眼前。
苏玉昭抬起头,轻轻吐出口气,提着裙摆拾阶而上。
八角亭的两侧,种着数棵黄山松,凉亭里面,是一张石桌,并四张石凳,供人休息。
金黄的太阳,缓缓爬上半空,好在凉亭周围,有树木的遮挡,暂且不算太热,苏玉昭轻试过额头,到最近的石凳落座,拍了拍有些酸痛的双腿。
拍腿的同时,她目光往四周打量。
葱郁的桃林里侧,建着一排排的禅房,里面住着寺里长老,桃林的西面,也有两座房屋,据闻那里是库房,摆着经幡法器,香火蜡烛等物。
再往远去......
突然,苏玉昭目光一凝,猛地自石凳起身,下意识往前两步。
远处的殿宇前,人群围成一团,像是有人在吵架,又像是出了什么事,不断有僧人赶去,行色匆匆。
她脑海里顿时浮现,前世鉴真寺前殿,遭遇火灾的事情,脸色倏然一白。
一丝犹豫自心间闪过,她抿紧嘴唇,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成拳头。
刻意忽略的情绪,突兀的缠在心口,苏玉昭重重闭眼,不忍,挣扎,愤怒在胸口来回冲撞。
她能救人,但谁来救她?
阿娘的仇,她的痛苦,不能不报!
指甲嵌入掌心,细细的刺痛,令苏玉昭睁开眼睛。
她眸光冰凉,携着冷漠和果决,一点点坐回石凳上。
众生皆苦,唯有自渡,她的未来,都是一片灰白,何谈去拯救别人?
在她坐下的瞬间,眼角突然迸射而来,一道刺眼的白光,她本能地招手遮眼,脑子尚未反应过来,身体已先一步蹲下,借着凉亭圆柱遮挡,小心地朝对面打量。
重檐歇山的屋顶上,一点银白的剑尖显露,耀眼的阳光打在上面,反射出刺眼的光线。
苏玉昭惊呼一声,又下意识捂住嘴唇,小心翼翼地缩着身体,一点一点地往后挪动。
她背靠着石凳,眼底异光连连。
眼下,她已十分确定,前世的刺杀,就发生在桃林。
如今那些人,就藏在对面屋顶,悄无声息。要不是她站的高,又恰好有光阳反射来,也定是一无所觉。
苏玉昭咬住嘴唇,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保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状态。
也不知过去多久,桃林深处隐隐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苏玉昭精神一震,死死抓住腰间响箭,向着传出声音的方向看去。
浓密的树叶遮挡,只能瞧见数道人影,缓步向着这面行来。
却在这时,半空响起一声鸟叫,苏玉昭一个激灵,冲着下面大声喊道:“小心!有刺客!”
空气瞬间一静,却又在下一刻,猛地沸腾炸裂。
自房顶腾空而下,持着利刃的刺客,来不及去细想,他们是如何暴露的,急速朝着对面逼近。
“有刺客,保护殿下!”
魏永康高声大喊,尖利到刺耳的嗓音,尾音甚至差点劈叉。
然后外面安安静静,他顿时知道不好,肃着脸挡在殿下面前,双腿微微颤抖,瞪着对面气势汹汹的刺客,随侍的几名侍卫,唰的拔剑迎上。
瞬间,下面一阵刀光剑影。
苏玉昭惊得回神,手忙脚乱地去拿响箭,两只手频频颤抖,好几次差点没拿稳,踉跄地跑到亭外,对着天上发出响箭。
咻的一声轻响,一朵烟花在半空炸开。
下面纠缠的两方,微不可见的一滞,蒙着面的刺客,眼里闪过一丝阴狠,数人相互对视一眼,随后攻向对面的动作,越发凌厉和凶悍,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
等在竹林外的秦嬷嬷,瞧见半空的烟花,当即脸色一变,对拾珠道:“快去找郑镖头,我去找姑娘!”说完,快步冲进竹林。
拾珠急急应是,转身提着裙摆,疯狂向禅院跑去。
桃林里,苏玉昭跑下凉亭,冲着里面喊道:“我已经叫人了,你们再不走,就都别想走了!”
没人搭理她,四周一片狼藉,断裂的桃树,飞舞的树叶,陆元枢以掌为势,借由桃树遮挡,徒手与两名刺客打在一起。
及至险境处,他折过一根桃枝,不偏不倚迎上剑锋,脆弱的桃枝在他手上,宛如开锋的利刃,一时间,他衣袂飘然,猎猎作响,随着他掌风越发凌厉,对面两人逐渐不敌,露出下风。
原本牵制着宋平舒的刺客,忽地调转势头,冲着陆元枢攻去。
压力骤增,陆元枢冷凝着脸,只得且战且退,魏永康为护着他,身上连中数剑,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宋平舒和吕衡两人,顾不得会露出破绽,拼着受伤的后果,踢开身前的刺客,朝攻击太子的刺客飞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