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低低的呼唤声，仿佛自天际传来。
苏玉昭轻轻皱眉，翻个身面朝里侧，继续陷入深眠。
拾珠撩着床帐，见状哭笑不得，微微俯下身去，轻拍姑娘肩膀，“好姑娘，快醒醒吧，再不起来，便要赶不上时辰，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苏府重规矩，晨昏定省，自是不能缺的。
不过府中姑娘们，倒尚算是轻松的，也就一早的时候，过去省视问安，而身为儿媳妇，尤其是沈氏，那可是早上要去，晚上还得服侍就寝，没有一日停歇的。
老夫人三个字一落地，苏玉昭蓦地睁开眼睛，整个人瞬间惊醒过来。
雨已经停了，窗扇半掩着，浅淡的天光洒落，晨间的风吹来，携着点点凉意。
“什么时辰了？”她启唇询问，撑着坐起身来，刚醒的嗓音，带着丝丝沙哑。
拾珠扶着姑娘，把枕头塞到她背后，轻声回话：“已经卯时三刻，奴婢问过院里奴婢，老夫人起身的时辰，差不多在卯正三刻，请安的时辰，则定在辰时一刻。”
换句话说，离到荣禧堂请安，大概还剩半个时辰多一点点。
别看听起来，时间还算充足，但洗脸洗漱，上妆梳头，换衣早膳，都需要时间，再说，荷风院距荣禧堂，可以说是府里面，相隔最远的两个院落，一路过去少说得要一刻钟。
苏玉昭靠着床头，指尖轻掩嘴角，疲倦地打着哈欠。
昨夜睡得太晚，感觉刚刚睡着，就又被唤了起来，也怪她一时疏忽，没想到请安的事。
按她原本的打算，是准备睡饱过后，先用两块点心，随便填填肚子，随后再去荣禧堂，向老夫人道个歉，便算是她的服软，接风宴上的事情，也就算是完事了。
银桃带着俩小丫头，端着热水进来里间，服侍着苏玉昭洗漱，一面手脚麻利的，收拾规整床铺，房里的人不少，却不见半点纷乱，显然是受过调教的。
苏玉昭梳好妆，换上一身玉簪绿的襦裙，草草用过两口粳米粥，就带着拾珠出去了。
因没来得及去唤，负责抬肩舆的婆子，所以苏玉昭也只能，靠她的双腿走过去。
一夜暴雨过后，空气里弥漫着湿意，远处的天空，微白中染着点点橘红，那红越来越深，直至成夺目的灿金色，一缕光线把天际，分割成两部分，一半光明，一半昏暗。
待苏玉昭来到，荣禧堂门前时，半轮橙红的太阳，已在云间露出脸来。
时辰已不早，奇怪的是，荣禧堂的院门，竟是紧闭着的。
苏玉昭脚步顿住，秀眉轻轻蹙起，她转头看向拾珠，拾珠当即上前敲门，在连敲十数下后，里面终于传来声响，“谁呀！这一大早上的，真是扰人清梦！”
有人一面抱怨，一面慢悠悠的，拖着懒散的步子，向着院门这里靠近，抽出里面的门栓，拉开一扇门扉，伸出脑袋朝外面打量。
待看清站在门外，等候的主仆两人，开门的陈婆子哟的一声，叠声道：“瞧瞧，瞧瞧，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咱们这位，大名鼎鼎的二姑娘呀。”
她抱臂倚着门扇，一对浑黄浑浊的眼珠，上下打量苏玉昭，声音刻意提高：“二姑娘不安生的，待在自己的院子，来咱们荣禧堂作甚？怎得，大清早的跑过来，是还嫌昨晚把老夫人，气得不够厉害吗？”
对面人的语气，尖锐而又刺耳，透着说不出的阴阳怪气。
苏玉昭平静站立，面上看不出半点异样，淡定地说道：
“我来给老夫人请安，劳请嬷嬷代为通传。”
对昨晚之事的传开，她显然并不觉得意外。
荣禧堂里的奴婢，会对她恶语相向，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这样的情景，在她来之前，就已经有所预料，自然也就不会产生，诸如愤怒不平的情绪。
陈婆子眯着眼睛，仔细端详对面的人，确实没在她脸上，找到任何不满的表情，怏怏地撇了撇嘴，说道：“二姑娘请回吧，老夫人昨夜回来，身体就不舒坦，已经免了今早的请安。”
说着，她撩起眼皮，似笑非笑道：“怎的，二姑娘是不知道？”
她的嗓音降下来，但语气的轻视，几乎要化为实质。
拾珠捏着拳头，憋着一口气质问道：“既是免了请安，为何没人告知我们？”
她们姑娘的伤，可还没好全呢，一大早的赶过来，不是为吃闭门羹的。
“哟，你们不知道呀！”陈婆子扣着耳朵，表情格外夸张，笑嘻嘻道：“这我可不清楚，你们也别找我，横竖老夫人是不会见你们的。”
苏玉昭拍拍拾珠，对陈婆子道：“我得父亲吩咐，有事求见老夫人。”
“二老爷？”
陈婆子脸上的笑，瞬间隐匿消失，一双眼睛盯着苏玉昭，似是在分辨她话里的真实性。
很可惜，对面两人的脸上，没有半点类似心虚的神情。
“哎哟，二姑娘您说说，您也真是的，怎么不早点说。”陈婆子收起满身轻视，忙不迭的把门打开，又不着痕迹的抱怨：“您要是早说，是得二老爷命令，老奴哪能不请您进来。”
看着不过转眼间，犹如换了个人的陈婆子，苏玉昭无言地笑笑，懒得和这种人计较。
要说陈婆子有多恶毒，也是不见得的，不过是下意识间，做出讨好主子的举动。
跟在陈婆子身后，苏玉昭进到荣禧堂，站在廊下等候通传。
可惜自陈婆子进去，里面却一直没动静，苏玉昭面色不变，恭敬地站在廊下，一动也不动。
雨后的天空，湛蓝清透，一尘不染，相应的，洒落下来的阳光，也就格外的耀眼。
很快，阳光穿过屋宇，照在苏玉昭身上，突如其来的热意，令她本能的侧过脸，在灿金的光线中，她脸颊上细细的绒毛，染上一层浅浅的金色。
不知过去多久，或许是半个时辰，或许是一个时辰，荣禧堂的大丫鬟金钏，挺背收腹自里面出来，仪态标准的福身：“见过二姑娘，老夫人请您进来。”
话音落，她撩起门前竹帘，邀请苏玉昭进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