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湖此刻说不出话来,脑海翻滚的眩晕,让她感觉灵魂仿佛分裂成两份,一半在惊恐尖叫,一半在逃避否认,但事实上,她只是僵硬地跪在地上,整个人空洞而呆滞。
一旁的王嬷嬷,却也变了脸色。
不管怎么说,翠湖在明面上,都是二公子的奴婢,这种珠胎暗结的事,可是犯了大忌讳。
没错,翠湖的亲弟弟,根本不是她的弟弟,而是她给她表哥生的儿子。
说实话,当顾氏知道翠湖有身孕的时候,同样恼怒不已,但因她还用得上翠湖,也就只能替她抹了首尾。
翠湖心神震荡,脑中想了很多,但实际上,不过短短一瞬间,就听上首的二姑娘再说道:“我听闻你母亲,正在向上面求恩典,想放了你出府......你那表哥,二十四五了,还一直都未娶妻,想来也是一位痴情人。”
苏玉昭手指慢慢抚着袖摆上的纹路,瞧见翠湖陡然变得惨白的脸,很轻很淡地笑了起来。
“我是很舍不得你的,毕竟你对我们兄妹的大恩大德,我们还没好好回报给你呢,比如,打断你表哥的腿......”
“二姑娘!!!”
翠湖失声高喊,原本坚硬的心房,终于开始崩溃,“你不能这样做,我表哥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能牵连无辜,你不能伤害我表哥!!!”
听见这话,苏玉昭满脸讥讽,道:“说,是不是顾氏指使你,谋害我二哥的!”
“我......”翠湖张嘴,整个人陷入为难。
苏玉昭笑了一下,道:“来人,去请翠湖的弟弟,来咱们逍遥院玩儿。”
“不要!!!”
翠湖眼睛睁大,阻拦的话脱口而出,接着,她身体一软,瘫坐到地上。
见势不对,王嬷嬷心中一慌,厉声威胁道:“翠湖,你要是敢胡说,敢污蔑我们夫人,我定扇烂你的嘴,你的爹娘老子,你的哥嫂侄子,谁都别想好过!”
苏玉昭眼皮一抬,淡淡道:“掌嘴!”
早就看王嬷嬷不顺眼的银桃,立马撩起袖子给了王嬷嬷两巴掌。
“啊!”王嬷嬷惨叫一声,接着愤怒大喊:“二姑娘,你私设刑罚,屈打成招,算什么本事,等我回去,我定要禀明大老爷,请大老爷替我做主!”
见王嬷嬷这时候,还敢威胁她们姑娘,银桃气得不行,当即挥手朝王嬷嬷脸上连扇数下。
“啪啪啪......”
一时间,房中只能听到啪啪的巴掌声。
数十下过后,银桃停了下来,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
王嬷嬷头晕目眩,还有点恶心,两边脸火辣辣的疼,嘴角也破了皮,嘴里嘶嘶地吸着冷气。
她抬起眼睛,浑浊的眼珠缠绕着恶意,像是狰狞的恶鬼,她响亮的“呸!”的一声,冲苏玉昭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恶狠狠道:“我们夫人没有!没有就是没有!二姑娘你就算打死我,我也是这句话!”
苏玉昭眯起眼睛,像是在观察王嬷嬷的表情,半响,她评价道:“你倒是忠心。”
平淡的语调,却透着讥讽的味道。
王嬷嬷咬紧牙关,斥道:“我是不是忠心,用不着你来管,但你想污蔑我们夫人,做梦!”
这话说的斩钉截铁,说不出的赤胆忠诚,然而私底下,王嬷嬷也不是不害怕。
只是她心里清楚,她的身家性命,她所有的一切,全都系于大夫人一人。
自己的主子,是什么脾性,没人比她更清楚。
想到先二夫人在时,因府里奴婢几句夸赞,就被大夫人记恨于心,她要是敢背叛大夫人,绝不会有她的好果子吃!
相比王嬷嬷的不敢背叛,翠湖此刻则陷在犹豫中。
王嬷嬷的威胁,她不是不顾忌,她想保住爹娘兄弟,也不愿意表哥出事。
她露出一点苦笑,王嬷嬷只顾着威胁她,怎么就忘了,二姑娘也是府里的主子啊,焉知她不会带着人,把她的爹娘兄弟,抓起来打个半死?
到时候,她既保不住表哥,也保不住爹娘兄弟。
而大夫人,能替她做主吧?恐怕也不见得吧。
说到底,大夫人和二姑娘,谁都可以辖制她,只看选择谁,对她更有利。
翠湖额上冒出冷汗,不断在心里暗示自己冷静,飞快在脑海思索着各方利弊。
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其中一人,彻底的失势!
若要保大夫人,二姑娘必然会迁怒她,而大夫人,也不可能在这当头,彻底打压住二姑娘。
倒是二姑娘,定然会借此机会,卸去大夫人的爪牙。
翠湖心里明白,二姑娘抓住的是她,但她剑指的人,必定是大夫人。
想想二姑娘,因一封推荐信,她就敢打上昭华院,这近十年来的下药,二姑娘绝不可能轻易饶恕,而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功补过,让二姑娘不要迁怒她的家人。
思来想去,让二姑娘废了大夫人,反倒是对她最有利的。
思及此,翠湖眼眸一深,面上露出一丝坚毅,心下做出决定。
她道:“......回禀二姑娘,的确是大夫人,指使奴婢给二公子下药,目的就是让二公子无心学业。”
“住口!”听见这话的王嬷嬷,一整个气急败坏,“你休得胡说!”
“奴婢没有胡说!”
翠湖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望向上首。
既然已经做出决定,她就不会再犹豫迟疑。
“奴婢自被送到二公子身边,就一直在茶房伺候,每过两月,王嬷嬷就会寻上奴婢,让奴婢给二公子的茶水里,掺上醉草籽的粉末,慢慢的,府里就传出二公子,上课总爱打瞌睡的事来。”
“后面,二公子被送去书院,但可能是养成习惯的原因,即便不用醉草籽粉末,二公子依然看到书就犯困,但为免意外,二公子回到府上,奴婢就会趁机给他准备,掺着醉草籽粉末的茶水。”
“今日,也是王嬷嬷寻上奴婢,因为大夫人得到吉官的消息,说二公子已经能流利背诵《中庸》里的篇章,而且也不爱叫上他们四处玩儿了。”
听到翠湖的叙述,苏玉昭一口银牙咬的“咯咯”作响。
难怪二哥读不进书,每逢读书前,一杯掺着醉草籽粉末的茶水下肚,谁还能有精神背书?天长日久,被养成习惯,或者自己也认为自己,就是一根榆木疙瘩,便会越发厌恶读书这件事。
种种险恶用心,简直肮脏到令人发指!
苏玉昭怒不可遏,恨不得把顾氏抓的满脸开花。
她眼神中氤着浓浓冷意,目光注视着翠湖,道:“你可愿替我指证顾氏?”
这是连大夫人也不屑的喊了。
翠湖早有心里准备,坚定道:“奴婢自治罪孽深重,愿替二姑娘作证,以洗身上罪孽。”
“放你娘的狗屁,你们串通一起,还想污蔑我们夫人,还有没有天理了!”王嬷嬷怒声叫骂,“你个死蹄子,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谁才是你的主子,胆敢乱说话,信不信老婆子扯烂你的狗嘴!”
“堵住她的嘴。”苏玉昭眼底闪过嫌恶。
接着,她看向翠湖,眸光深沉,“你的宝儿,真是个可爱的孩子,我让人带他去寻他‘表哥’了,你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翠湖闭眼,很庆幸自己没有一意孤行。
她哑着嗓子,艰涩道:“多谢二姑娘好意,宝儿也很久没见到他‘表哥’了。”
原本,她只要再熬一年,大夫人就答应放她出府。
可惜,坏事做多了,终究难有好报。
苏玉昭很满意翠湖的态度,她眸光微抬,透过半开的窗扇,看向阴沉的天空,嗓音郑重而清冷,“去请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还有两位老爷过来。”
顿了顿,再道:“把二哥也叫来。”
这一次,她定要扒下顾氏的一层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