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正房。
太子坐在床沿,拿了药膏亲自给苏玉昭上药。
苏玉昭面朝里侧,用背对着太子,依然闭着眼睛,只在药膏碰到伤口,才轻轻蹙了蹙眉毛,像是在忍痛。
每当这个时候,陆元枢就会停一停,等她稍微适应过后,才再次用玉片撇了药膏抹上去。
陶荣弓着腰进来,就瞧见殿下这小心翼翼的一幕。
想殿下第一次拿朱笔批红,都没有这样一丝不苟小心谨慎吧,苏姑娘小小的一哼,殿下就不敢再动,还像哄小孩子一样,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说着好话低声的哄着,那语气,那口吻,对祖宗也就是这样子了吧。
陶荣在心里咋舌。
陛下要是瞧见殿下这温柔的模样,恐怕都得瞪大了眼睛。
陆元枢一个轻飘飘眼神看过去,胡思乱想的陶荣立马收敛神情,快步去到床榻前,垂手恭敬回道:“江院正开了药,奴婢已经让人熬上了,搬了炉子进来,让添福盯着。”
至于前院会不会有药味,这都可以忽略不计。
陆元枢淡淡嗯了一声,专注着手里的事。
“殿下,您肩上的伤......可需上药?”苏姑娘那一口,瞧着像是不轻。
陆元枢平静道:“无碍。”
陶荣见状,思索片刻,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
涂抹好药膏,陆元枢没有急着离开,他静静的坐在床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苏玉昭,直到确认人睡了过去,他抬手落到她眉间,指腹抚平她眉心皱起,而后才起身放下床幔,抬脚来到房门外。
陶荣正候在外面。
见殿下出来,他立马打眼朝房里看了一眼,而后压低声音道:“殿下,秦良娣求见。”
陆元枢没有说话,周身气压极低。
陶荣稍微抬起一点眼,触碰到殿下凌厉的侧脸,心里就有些打颤,又见殿下双眸沉沉,手上快速转动着玉扳指,似乎想以此来压抑心底的情绪,但那越来越快的速度,已经暴露他内心的震怒。
能把他们殿下气到这个份上,承恩公府也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她既然无事可做,便去庵堂替父皇祈福吧。”
短短一句话,定下秦良娣后半生。
太子府里是没有设庵堂的,这是要把人送出府的意思。
陶荣忍不住观察殿下表情,没错过殿下眼底一闪而过的冰冷颜色,当即也不敢再多言,连忙冲添金使了一个眼色,添金无声地点了点头,低着脑袋快步退下。
这庵堂和庵堂之间,也是有很大区别的。
秦良娣伺候过太子,为了太子府的颜面,她去的庵堂自然有着极其森严的规矩,想像平日里上香拜佛时,自由的闲逛游览?这是绝对不可能有的。
悄无声息候在檐下的拾珠,想明白这里面的关窍,一直憋着的那口气总算舒缓两分。
这时,陆元枢再次开口,语气极其冷淡,沉声道:“你去一趟武安侯府,让无晦亲自下一趟江南,查证承恩公府侵占百姓良田一事,一旦证据确凿,一律从严处置,再让特监司稽查承恩公府几位老爷,若有违律犯事,皆交由特监司审理。”
承恩公府在江南侵占良田,已有折子递到他跟前,他原本还有些犹豫,要如何处置承恩公府。
如今,倒也不必再纠结。
正好借此,彻查大越上下圈地占田一事。
而他口中的无晦,正是武安侯世子宋平舒的字。
这事陶荣不敢再交代给其他小太监去办了,承恩公府仗着太子的势,圈地占田,贪污受贿,之前不过是太子有顾虑,如今既然太子下定决心整治,只怕再过些日子,京城就将再无承恩公府。
陶荣刚走一会儿,添金又跑了来,咧着嘴,形容狼狈,膝盖下的衣裳上,赫然留着几个脚印,一脸的难色。
“回禀殿下,小殿下拉着秦良娣,不让秦良娣走。”
陆元枢转着扳指的动作一顿。
他站在台阶上,身形高大挺拔,一缕阳光正好洒落在他眼上,刺眼的光芒模糊他眼底神色,让人很难瞧清他在思量什么,然而添金却清楚的看到,殿下眼里没有丝毫暖色,寒冷如冰。
“既如此,便将他一起送去。”
添金目露惊讶,又很快回过神,躬了躬身后,再次跑去传达殿下的意思。
不过这一次,秦良娣却是不敢再纵容陆晟闹腾了。
陆晟留在府里,她或许还有回来的机会,一旦陆晟随她离开,这府里岂不成那姓苏的天下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殿下竟会这般绝情,便是一声解释都不愿听她说。
她本是好心,想替长乐县主做媒而已,谁知母亲却误会了她的意思......再说,这长乐县主不是没出事么,她照顾小侄子这么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殿下就不能再宽恕她一回?
秦良娣越想越不甘心,她不能容忍自己这样被送走。
她双手握紧,猛地一咬牙,挣扎着想要冲进前院,想和殿下解释清楚,这一切都不是她的本意,可惜,却又被添金等奴才拦住。
添金撩起眼睛,讥讽说道:“良娣这个时候来哭,是不是晚了一点?”
“滚开,我要见殿下,让我进去!”秦良娣厉声呵斥。
添金岿然不动,淡淡道:“良娣这时候进去,无非是解释说不是你的错,可承恩公府里发生的事,殿下已经一清二楚,承恩公府八少夫人亲口承认,是良娣你指使秦老太君,强按着苏姑娘认下周家的亲事。”
“那周家的二公子,小的怎么听说,好像有不治之症?”
添金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