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殿下。”梁长风抱着洪庭,坐到了椅子上。
陶荣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真是个小祖宗,可算是不哭了。”
“叫什么名儿?”陆元枢问小孩。
洪庭抓着糕点,小声道:“......洪庭。”
许是来前,被特地教了规矩,就算还在抽噎,也不忘回话。
对于幼崽,大人总会多两分耐心,陆元枢亦如此,于是,他再问:“那个庭?”
洪庭摇了摇头,露出一双独属于文盲的清澈眼神。
陶荣腆脸笑道:“听洪家老夫人说,是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的那个庭。”
“不对。”洪庭突然拆台,强撑着勇气道:“爹爹说,我叫兰亭,还有兰亭集序,爹爹说他记得。”
虽然,洪庭不知道那几个怎么写,但怎么读的他一直记得。
至于兰亭集序是个什么东西,他表示不清楚,但他知道,他就叫兰亭,爹爹和他说过,他出生后,爹爹看到他的第一眼,脑子里就想起了这个名字。
“哟。”陶荣哟了一声,接着对殿下道,“听闻洪大公子,被拐子抱走时,刚过了四岁生辰,这个年纪,也能记一点事了。”
说到最后,语气带上感慨。
陆元枢对洪庭道:“你爹姓秦,你也应该姓秦,庭字不好,太空旷,你又生得这般瘦小,不如便择一个翊字,翊者,立羽也,举翅而飞,不必受制于人。”
洪庭,不,应该说是秦翊,他还不知道,这个名字代表什么。
他呆呆看着对面的人,一副傻傻的模样。
梁长风提醒道:“小公子,还不快谢殿下赐名。”
秦翊从梁长风腿上滑下来,恭恭敬敬地跪去地上磕了一个响头。
陆元枢将人叫起来,抬手摸了摸他脑袋,随后便让梁长风将他带下去,把隔壁的院子收拾出来,让小孩暂且住过去。
“小公子瞧着爱哭了些,不过倒是也听话。”陶荣凑到殿下跟前,不着痕迹地鼓弄唇舌,“真是没想到,梁内官还有这份本事,奴婢瞧着,小公子极其亲近他呢。”
陆元枢闻言,就道:“既如此,就暂且让梁长风照顾着吧。”
“殿下英明。”陶荣眼里爆发出一阵惊喜。
陆元枢睨过去一眼,没戳破他的小心思,转而道:“让人选两个小子,送到他身边伺候,那些小孩儿的玩意儿,着人淘换些回来,再请大夫过来,给他瞧瞧身体。”
陶荣自然无有不应。
正说着话儿,添福低眉顺眼的进来,但一开口,语气里的急切,就透露了出来。
“殿下,秦小公子撞上了小殿下,和小殿下吵了起来。”
当然,这是委婉的说法。
更准确的说,应该是秦翊眼里含着泪,被陆晟抓着衣裳拳打脚踢。
啃了小半的马蹄糕,狼狈的躺在地上,沾上了灰尘。
旁边围满了奴才,没一人敢上去劝,梁长风倒是想把人挡在身后,但他越是如此,陆晟越是暴跳如雷,小牛犊似的拿脑袋去顶梁长风,梁长风不敢反抗,被顶的连连后退。
陆元枢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放肆!”
他脸色着实不好看,那陡然强硬的气场,吓得陆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指着秦翊喊道:“是他推我,他推我,我都出血了,父王,你把他赶出去,赶出去!”
他伸出自己的右手,给冷着脸的父王看。
“我没有......”秦翊白着小脸,小手握了握,把自己擦红的小手背到身后。
陆元枢面无表情,瞥过跪了一地的内侍,视线落到梁长风那边。
梁长风不偏不倚道:“回禀殿下,奴婢领着秦小公子出来,正巧撞上小殿下从拐角跑过来,小殿下和秦小公子撞到一起,后又跌到了地上,小殿下擦伤了手。”
陆晟不服气,指着秦翊,“是他撞我!”
陆元枢问秦翊,“可有受伤?”
秦翊小手动了动,接着摇头道:“......没有。”
见父王关心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臭小子,陆晟嫉妒得不行,大喊大叫道:“他撞我,他撞我,我才是受伤了,父王你偏心,你偏心,你还把外祖父抓了,都没人疼我了!”
陆元枢皱眉,吩咐道:“带他回去。”
“我不要!我不走!”
陆晟不愿意,要提条件,“我要外祖父,我要外祖母,父王,你放了外祖父和外祖母,我就回去,不然我就不回去,就不回去!”
“胡闹!”陆元枢的语气已经很不好。
陶荣低声劝:“小公子,快回去吧,你还小呢,外面的事,有殿下操心呢。”
“我就要外祖父,我就要外祖母。”陆晟一屁股坐到地上,双腿在地上以身体为圆心,以腿长为半径,横扫四周。
陆元枢的脸一下子黢黑。
对承恩公府,他忍耐已久,对方明知他对姑娘心意,还敢向父皇求赐婚圣旨,他岂能再留他们?即便宋平舒那边的查证尚未送回来,他依然将他们送进了刑部大牢。
不过是换一个罪名罢了。
承恩公府在京城嚣张已久,府里四房老爷,醉生梦死,毫无建树。
倒是收受贿赂,贪赃枉法,比谁都厉害。
如今,秦家嗣子已定,他更不可能再放承恩公府的人出来。
“把他拉起来!”
这声音不高,亦听不出什么怒意,然而,熟悉陆元枢的人都知道,他此刻的心情要多糟有多糟,“府里的奴婢,全部肃清一遍,不要再往孤看到,谁如泼妇似的撒泼。”
陶荣有些讪讪,他是真不知道,小殿下这是在哪里学到的。
陆晟缩了缩脖子,瞧着父王黑脸,哭嚎声咽了回去。
“孤听闻,你院里的内侍,让你打了一个遍?”
陆元枢冷眼看着地上,缩头缩脑的儿子,眼里是极其浓郁的失望,“你就只会窝里横,嗯?”
陆晟瑟缩,小声道:“是他们坏,他们不让我出去,我要去找外祖母。”
听到小殿下,三句不离外祖母,陶荣心口发堵。
陆元枢闻言,沉默片刻,道:“你既这般不喜他们,想来再留着,也是碍你的眼,既如此,来人,将璟瑄堂的奴才撤下,等他什么时候学会用人,什么时候再给他配人。”
“啊?”陆晟这个时候,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陆元枢眉眼冷淡,“带下去!”
陶荣一把捞起小殿下,捂住他的嘴快步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