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心坐上车没多久,舒韵的电话就和暴雨一样随之而至。
车外是雨声连绵,雷声轰鸣,天像破开了数不清口子的幕布,暴雨顺着破出的口倾泻而下,狠狠地砸在车窗玻璃上。
车内是接连不断,以一种不接听誓不罢休的架势叫嚣着的手机铃声。
舒心神情恹恹地接起,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狂风骤雨,没想到舒韵什么也没说,只是催促她赶紧回家吃饭。
挂下电话的舒心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她望着窗外连绵的雨势。
一切就好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到舒韵家,舒韵正在厨房看张妈煲汤。
听到响动,她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面色平静地看她一眼,“回来啦。”
这声调,听得舒心有些慌,她提着手上刚刚绕道去商场买的一套护肤品塞到舒韵的手里,抿着笑喊了她一声:“嬢嬢。”
“哎哟,又买东西回来,这个牌子多贵啊,有钱你自己留着,不用给我买,我什么都有。”舒韵嘴里念念叨叨,一副责怪的口气,心里却是开心的。
但没高兴一会儿,话题又转回到她身上来:“比起你买东西回来,嬢嬢还是更希望有一天你能带个男朋友回来。”
一听这话,舒心瞬间静默得像个锯嘴的葫芦,她正在琢磨怎么提结婚的事,便先拎着另一个袋子往里边走。
客厅里周简正坐着看书,她走上前去,将手中的袋子放在他脚步,说:“姑父,这是给您带的书。”
他笑着应了声:“好好好,今天张妈做了很多你爱吃的,一会儿多吃些。”说着把手中的书放到一边,弯腰翻看起袋子里的书籍,面上是真心实意的高兴。
舒韵端着满满两大盆水果放在茶几上,坐到舒心身边说:“吃吃吃,就知道吃,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出去找个对象。”
“嬢嬢……”舒心十分无奈。
舒韵不满地睨了她一眼,“你最近怎么回事,之前那个小刘说你饭都没吃就走了,今天更厉害,连见都没去见,还随便拉个人骗我说已经在相了,你怎么还学会撒谎骗人了。”
“这是个意外。”舒心顿了一下,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看了舒韵和周简一眼,把打好的腹稿又默默过了一遍,才开口说:“嬢嬢,姑父,我有事跟你们说。”
她的家庭情况比较特殊,虽然她父母都健健康康地生活在这个城市里,但她从小是舒韵和周简养大的,她已经有十六年没有见过父母了。
这也是为什么她明明那么排斥相亲这件事,但还是会去。
因为只要是舒韵要求的,她都不会拒绝。
闪婚,是她这辈子做过最大胆的决定。
她需要禀明他们。
“什么事?我跟你说,上个礼拜我还在商场里看到梁书和她男朋友,到时候她结婚了有孩子了,她把重心放到家里,就不跟你一起玩了知道吗?”
舒心真是服了舒韵的设想,还有那套不管说什么都能转回到恋爱相亲结婚这些事上的本事。
“你少插话,让心心把话说完。”周简合起手上的书,认真地坐在一边等着听她说话。
舒韵看她一眼,从果盘里拣了个草莓塞进嘴里,不再说话。
舒心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我结婚了。”
舒韵咽草莓的时候呛了一下,咳了好几声才断断续续地问:“什……什么……咳……什么意思?”
舒心忙在她后背捋了捋,见她除了呛住,反应不算太大,提着的心稍稍回落了一些,说:“就是领证了。”
话音刚落,舒韵脸色猝然一变,一把打开她的手,厉声问她:“我问你,结婚了是什么意思?领证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
“你连恋爱都没谈过,你跟谁领证了?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了解吗?我看你是疯了!”舒韵一脸怒容,神情看起来,是前所未有的生气。
舒心直接怔在原地,指甲在指尖上一遍又一遍地用力刻着,半晌答不出一个字来。
这个消息犹如一个惊雷炸响在舒韵脑子里,她气得险些掀了桌上的果盘,声音一声大过一声。
“你要结婚不跟我们商量,一声不吭地跑去领证,你有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你当婚姻是儿戏吗?你想结婚就结婚,你不想结婚就不结婚,我们是你什么人啊!”
舒心神色空了一瞬,声线很不稳,却努力控制着自己把声音放轻放缓:“我不结婚,您天天给我安排相亲,现在我结婚了,您又说我疯了,是不是不管我怎么做您都不会满意?”
“这是一码事吗?”
“你是不是怀孕了?”舒韵突然以一种极其诡异的眼神盯着她的肚子看,恨不能看出一个洞来,声音尖利刺耳:“你怀了谁的孩子?”
舒心一脸莫名,断然否认:“当然不是!”
舒韵不耐烦的打断,脸上带着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厌恶,语声冷如冰凌:“我不想跟你多说,你就跟你那个妈一样,心高气傲,这这看不上,那那看不上,当年她……”
“够了!”
一直沉默的周简把书重重地砸在茶几上,说:“别说了。”
舒心被她不自觉厌恶的口吻惊得回不过神,只觉耳边似有一列火车迅猛开过,发出巨大的噪音,隔绝了她与这个世界的联系。
她一时之间竟辨别不出这口吻是针对她母亲,还是针对她。
舒心张了张嘴,仿佛什么梗住喉头,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嬢嬢……”
言语未尽,便断了。
她无法掩饰凝滞的表情,“噌”地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唇肉碾磨带出一股血腥味。
她不想让人看出她的失态,轻飘飘地留下一句“我先回去了”,转身出了门。
“诶,你不吃饭啦?这孩子,我说这么多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你好。”舒韵起身想去拦她。
“不要再说了。”
周简疲惫地坐在原位,肩头往下耷了一些。
“心心够乖巧的了,从读书到工作,她让你多操过一分心没有,每次回家,哪次不是提了大包小包的回来,你刚刚想说什么,你说完后打算让她怎么自处?”
舒韵愣愣地坐了回去,心里是迟迟反应过来的一阵后怕,有气无力地辩驳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太着急了,她应该和我们商量的,结婚毕竟是大事,要是嫁不好,会苦一辈子的。”
周简平时话不多,家里的大事小事都由着她做主,可想起舒心走前的表情,又忍不住多了一句嘴:“那还不是你逼她逼太紧了,不然她能着急忙慌地结婚吗?我相信心心,她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不会乱来。”
舒韵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叹了口气,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