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初跟在沈俞安身后,一前一后走在幽静的小道上,月光将两人的倒影拉长,看上去倒像是相互依偎。
沈俞安依旧一身蓝色麻布长袍,腰间的麻绳系的松松夸夸,好似轻轻一扯就能松开。
顾砚初跟在他身后,视线从头上的木簪打量到脚下布鞋,最后狠狠的皱起了眉头。
身侧一个婢子低垂着头,战战兢兢的提着灯笼引路,转过小径,便看到前方不远处一座小院,隐在夜色的黑暗中,看不真切。
婢子抬头看了一眼,脸色隐隐发白,停在了原地,不肯再上前。
“两位仙师,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前面院子就是,奴婢就先告退了。”
绯衣婢子哆哆嗦嗦的说完,躬身行礼,犹豫的一瞬,将手中的灯笼递了过去,转身告退。
顾砚初看了眼婢子,长腿一迈走到了沈俞安身侧,“这府里怎么看也不像刚死过人,大办宴席,连这些婢子全是一身绯衣。”
沈俞安眸光一动,忍不住多了两眼,总觉得这城主府有种说清,道不明的感觉,视线转了一圈,一无所获便收了回来,衣袖轻卷,像是懒得管这些闲事的样子,浅浅打了一个哈欠,“困死了,回去睡觉。”
夜色渐浓,月凉如水,冷清的月光将院子照的惨白一片。
两人并肩走进,抬头就见院门两侧,挂着两只白纸灯笼,随着风前后晃荡,沈俞安轻笑一声,“这回像了。”
是真的有些像了,院子里面也挂着不少白灯笼,烛光昏暗,被风一吹,明明灭灭的跳动着,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恰巧这时,不知道哪里传来低低的抽泣声,在阴森的环境中更显的恐怖。
沈俞安和顾砚初对视一眼,隐匿了行踪,向着声音发出的地方走去。
墙角跪着一个白衣的女子,呜呜的哭着,面前一个火盆,不停的在烧着什么。
“呜呜呜,夫人,是小桃没用,是小桃没有照顾好你,呜呜呜呜呜。”
抬手抹了把脸上的眼泪,继续哭道,“可怜了小公子.......奴婢绣了些小衣服,小鞋子,夫人不嫌弃,便拿去吧。”
婢女将东西烧完,又哭了一会,起身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没人,一脚将火盆踢翻,灰烬洒在墙角,小心翼翼的踏平。
把火盆藏进了草丛之中,才鬼鬼祟祟的走远。
沈俞安从树后面现了身,打量了一眼院子,幽幽的说道,“看来这就应该是那死去夫人的院子了。”
顾砚初往沈俞安身边挪了挪,伸手扣住他的手,“师兄我害怕,晚上要跟你睡。”
“.............”
沈俞安不可思议的转头,见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手指动了动,没忍心甩开他。
棉质布料的衣袖盖住了两人的手,也盖住了顾砚初得寸进尺的行为,指节扣缠着沈俞安的手指一路摸到手心,经过手腕,继续向着小臂滑去。
沈俞安像是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上前两步,低头查看那烧了一半的碎灰,瞧着几块没有烧尽的布屑,眸光微凌。
确实是婴孩的小衣服,小鞋子,只是那布料.........
粗布麻衣,倒是像普通村民用布。
转头看了一圈,院子虽小,却处处精致,琉璃金瓦,抄手游廊,花草盆栽,仅仅一颗就能买几车这样的布料。
沈俞安眼眸中疑惑渐浓,“这院子看着挺值钱的。”
顾砚初看了过去,‘嗯’了一声,接着说道到,“徐家世代经商,自然是不缺钱的,上一辈出了个天才,天剑阁副阁主徐百洋,元婴期修为,按辈分,徐大福该叫一声叔叔。”
瞧着沈俞安诧异的神色,眼带不屑,“不然你以为,他一个筑基期,不但当了城主,还能让众多修士对他如此客气?不过是看天剑阁的面子。”
沈俞安了然的点了下头,又扫了眼那碎布,手指一转,收进了储物袋中。
目光落在惨白的灯笼上,嘴角轻勾,施施然的往房间走去。
顾砚初扣着他的手指,一路跟在他身后,临了进门,手蓦然被推开,抬起的脚还未落下,只听.......
‘嘭---’
房间门在他眼前紧紧的合在了一起。
顾砚初愣了愣,慢慢缓过神来,抬手推了一下没有推开。
‘沙沙沙---’
外面的风吹的大了些,白色的纸灯笼晃的更加厉害。
顾砚初扫了一眼,唇角勾起又快速落下,眼角跟着垂了下去,声音压低,显得楚楚可怜。
“师兄,快开门,我害怕......师兄........”
沈俞安背对着房门,丝毫没有理会顾砚初的叫喊,打量着屋内的摆设。
房中间放着一个如意圆桌,墙边一个雕花衣柜,一张床,就再无东西,与院外的精致不同,这里简单的不像是有人居住。
沈俞安慢悠悠的施着除尘诀,仔细的清扫了一遍又一遍,才安心的坐在床榻之上。
屋外的顾砚初还在不停的敲门,沈俞安捏了捏手指,准备开口,屋外的声音却在一声急切的‘师兄’过后,戛然而止。
沈俞安神色一顿,转头望了过去,凝神细听,却连呼吸声也一同消失了。
‘咯噔---’
心跳骤然加急,来不及多想,冲过去,一把拉开了房门。
顾砚初不见了。
屋内暖黄色的光只能照到屋外一步的距离,在往外,便黑漆漆一片,连廊上的灯笼摇曳,却没有丝毫光亮。
沈俞安眉头紧蹙,灵力探遍了整个院子,都没有发现丝毫气息,手握在门框上,一点一点的白了下去。
忽然,腰身被搂住,耳边响起的略带惊喜的声音。
“师兄,你在担心我。”
沈俞安指节微动,从门框上滑下来,若是仔细去看,会发现门框上留下来不深不浅的指痕,不知道是因为之前担心,还是刚刚被搂住时留下的。
衣袖轻扬,门被驱使着,‘啪’的一声关上。
沈俞安转过头来,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眼睛微微眯着,没有情绪,却透着一抹危险,声音慵懒而漫不经心。
“师弟金丹期,小小凉城,能在你未开口之前便伤你的人,似乎没有,我为何担心.......”
他本该想到的,却在那一刻失了理智,沈俞安嘴角挂着笑,眼神却冷了下去。
明明平淡的语气,却让顾砚初下意识退后一步,敏锐的察觉到沈俞安的怒气,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沈俞安说完,便不再理他,径直从他身旁走过,躺在了床榻上,眼睛刚刚闭上,身上便贴了一具温热的躯体。
“师兄,别生气,我错了。”
见沈俞安一直不理自己,心中一慌,“师兄你罚我吧,怎么罚都行,鞭子,链子,刀也行........”
‘哗啦啦---’
一睁眼,便看到顾砚初握着刀,链子往过递........
沈俞安:“..............”
他只是思想变态,面前这个人,确是真变态。
顾砚初见人躺着不动,只懒洋洋的看了一眼,就又闭上了眼睛,丝毫没有要接链子的打算。
一时有些无措,眼中全是茫然,他不知道怎么样能让沈俞安消气。
父亲生气会打他,母亲也是,一边骂他一边用手能够到的一切物品打他,更不要说那些所谓的兄弟姐妹。
打过他,便会消气了,阴郁的表情也会变的畅快。
进了门派也是如此。
犯错了就要挨打,似乎已经刻进了顾砚初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