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槽我受不了了!无影你大爷的,我要被你俩虐死了!!呜呜呜小凡我真受不了了我糙哇啊啊........’
心魔受不了了,心魔从没见过这样的人,他每一届主人都是坏胚,装的再好长得再帅背地里都不干人事的垃圾玩意。
可水西谣不是。
她把所有的温暖,绝望痛苦的灵魂里唯一的光给了姬无影,她把所有的痛都吞下,把所有的未来都留给了对方。
她只想看他自由。
不堪的肉体或是灵魂,总会在某个地方生出一些纯粹到他人没有的东西。
心魔的眼泪,在梦境的影响下,是在女孩一次次痛到失去理智痛苦怨恨,又想到姬无影后那一抹笑容流的,是女孩一次次欲言又止藏不住喜欢,却在他和她的未来之间做出选择流的。
坏家伙总是会被纯粹的感情影响到情绪,因为他们大多数人都不曾拥有过,或是拥有后失去了,所以他们才会变成坏家伙。
至于纯恶的家伙,更会被纯粹的感情影响,极善会惹人讨厌,极邪会引人吹捧,极残忍会让人拍手叫好,极致的纯爱却最戳泪腺。
而姬无影两者都有。
因为他不曾拥有过,甚至在不知情的时候拥有后失去了,死后还在重蹈覆辙。
而画面中女孩那陌生的表情,痛苦狰狞的脸,被心魔影响全都被他感受到的那些浓烈的情感,还全是因为他。
他几乎在看到珑泪流满面的靠在沙发上,而梦中的水西谣同时一遍遍喊着他名字,痛的摔倒发出惨叫,还一遍遍在心里说喜欢他的时候,就已经疯了。
那本就是他一生的遗憾,遗憾那天没答应带她离开,遗憾若是带她离开就能给她幸福美好的未来。
如今看到女孩那天在他走后痛苦的哀嚎,得知她根本就活不了不久,他只觉得心脏痛到灵魂深处,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
原来遗憾不只是遗憾,还是那个女孩的执念。
他再次转头看向沙发上熟睡的珑,清楚意识到一件事。
水西谣已经死了,但她还存在着,他喜欢的从来都是那同一个人,哪怕此刻他根本想不通为什么她们是同一个人,为什么那么善良温柔的女孩会变成老恶魔那个德行,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情况,以后要怎么面对珑。
他不知道心魔说的骨癌具体是什么病,但他看到了女孩很疼,梦外人疼到泪流满面身躯止不住的颤抖,梦中人疼到失去理智,疼到比将死之人被千刀万剐时还要痛苦。
他杀过很多人,多如牛毛,多不胜数,可唯独从未想过伤害那个人。
随着梦境一天天过去,他看到女孩的病频频发作,夜里总是一下又一下刺伤自己的大腿,那发簪的尖头越入越深,早上侧腰异常凸起的地方那么刺眼,看到这一幕幕,姬无影混乱的心绪逐渐紧绷到好像被人反复揉搓卷成了一团。
他不自觉想起了女孩腿上的那道疤,想到了那怀胎数月隆起的腹部,又在死前莫名消失平坦下去的小腹,以及那个从未出现过的孩子,还有那个叫董倩的人,这些东西像是打乱的沙盘被一点点整理罗列,有什么东西在心头逐渐明朗,可他却根本不敢继续往下想。
他抬起手,拍了一下冰冷的墙面。
“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小凡。”
无人回应中,他的情绪开始失控。
“喂,小凡!!”
“.....够了,让她回来!需要人对不对,我下去给你找听话的,让她回来.....让她回来啊!!”
不记得有多少年没有像现在这样失去理智过,只要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幕幕,他平日里冷漠平静的模样彻底消失了,他神情痛苦到几乎不能自持,灵魂都在微微颤抖着。
他不想看到水西谣带着对他的喜欢嫁给陆洪,还如同现在这般夜夜睡前喊着他的名字,他不想看到珑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感受那些,他不想看到水西谣被人欺辱时心心念念的人是他,他不想看到珑再一次承受那些不堪痛苦的一切。
他最不想看到的画面.....是他亲手杀了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孩。
有人说过,回忆不是什么好东西,因为你回首往事会发现没有一件事能让自己满意。
他曾经不理解这话是什么含义,心道只是遗憾而已,可他现在理解了这话。
只要想到那时的自己,还被人摆布的毫无思考能力,他就恨。
只要想到那时的女孩一次次盼着他早日清醒,盼着他带她离开,他就恨。
他恨自己无能无用,恨自己的无知愚蠢。
姬无影疯了一样一遍遍的喊,声音如同野兽悲鸣一般痛苦又愤怒,就连下层的术都听见了,可龚凡却始终没有回应。
他继续无视脑子里的叫声,淡定掏出第28根棒棒糖,残酷又冷漠,一如罪魂鼎。
梦境还在继续着。
..........
确定了来年嫁人的日子,舅舅又多次确定她是否真的要嫁,得知她不会改变想法,中年人便开始时常叹息,还常在她耳边说些没头没尾的话,像是劝慰。
舅舅说。
有的人一生都很难真正爱上另一个人,有的人一生都被爱着,两者皆有,但两者从不同行。
若是遇到那便叫三生有幸,若是无缘拥有那便叫世间常态,寥寥情意不过是夜里偶然出现的春花一梦。
皇家无情,男人无情,女子跟男子不同,她们天生敏感感性,像那常伴天子的皇后贵妃之流,再精明再重利,也会在某一阶段把感情之事放在首位,变得卑微。
男子的欲望更多,越是饱读诗书的优秀男子,越会把感情放到最后,无关在意与否,只是人跟人内心深处的追求有所不同,价值感满足感,都有差异。
所谓有情人,不过是有人得到了回应,所谓无情人,或许只对你一人无情。
所以爱什么的本就是奢侈东西,不如酒饱饭足,钱袋鼓鼓。
舅舅说的什么她都懂,她清楚地知道舅舅实在想不出其他内容劝慰自己,劝慰自己无论将来如何都要好好的活着。
有些话说明白了会让她失去对未来的期待,有些话不说又怕她离开后便真的想不开。
舅舅的想法她都懂,但不适合他和她,于是每每听到最后一句她总会掏出一锭银子,笑而不语塞进舅舅的钱袋里。
那日过后她又回到了之前的日子,每天吃药发病,检查小腹,等待着董倩来,顺便抽空去破落小院陪小凡玩。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们总会在破落小院相遇,从那日起她看懂了对方的笨拙,开始有意无意的挽留着对方,哪怕只是片刻。
无情的人再无情,也还有一丝柔软不易察觉的善良。
“无影,小凡的字总是写错,为何我怎么教他都听不懂,你可有办法?”
她故作烦恼的模样,拉着少年的衣袖始终不肯松开。
少女的求助,让少年停下了离开的脚步,他低头看了一眼纸张上狗爬的字没忍住扯起一抹揶揄的笑,可转头看着矮他一头的女孩娇软的注视那么认真,他又下意识收起了嘴角的弧度。
三个孩子,只有姬无影年纪最小。
陆自凡已经19了,水西谣17,姬无影才14,可两人的心理年龄加在一起都没人家14岁的大,因此他总是下意识嘲笑两人太幼稚。
可水西谣也总是会看到男孩嘴硬心软的模样,一如现在她听到他吐槽了一句“真搞不懂你为什么要教他学写字。”
随后她看到他冷着脸拿起毛笔指导小凡写字,哪怕小凡总是注意力不集中,他也很有耐心。
每每这个时候,她都忍不住感慨,如此心口不一的人,该如何讨女孩子欢心。
日子一天天的过,他偶尔还会被她拉着一同吃个午饭,无事可做他就坐在树下磨刀,神情十分专注。
有时候小凡突然犯病,非要吵着回家,但不是原来那个家,他把池塘当做家,把自己当做了虾。
“你确定让我捞虾?我建议把他放生,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
她又听到少年不轻不重的调侃,那是一次次相处中找到的刚好傻子听了也不懂的程度。
少年不自知,但她却心细。
“可以倒是可以,但你要给他换衣服。”
水西谣笑着也调侃了一句,随后她看着他脸色一黑闷不吭声下了水池。
越是接触越是了解到一件事,如果姬无影的武功不高,像他这样的性格,肯定要讨不少打。
可越是接触越是了解,她越是控制不住的想要靠近对方。
一天天过去,水西谣发现他很喜欢看着天空看着燕雀飞过,久久收不回视线。
尽管不问,她也看懂了他的想法,天空中自由的鸟,便是他内心想要寻求的未来。
夜里她吃过药,便坐在烛前拿起针线,手中黑色的布料是她托付舅舅寻来的好东西,柔软却坚韧不易破裂,最重要的是耐磨。
针孔穿过的暗粉色银线泛着微弱的光芒,那些光芒如同她对未来的期盼,一点点被缝进了布条里。
“无影,我添只鸟儿进去可好?若是日后你看到了这图案,可别嘲笑我。”
一根枝条上,是一朵娇艳柔软的桃花,桃花旁正蹲着上一只鸟儿,它们在往后的每一天夜里,都变得更加鲜活。
画面流转,她们又在破落小院里相遇,两个男孩吹树叶的功夫,她看到那把长刀上的布绳又快要磨破了,也不知他训练的有多狠,布条总是换了又换。
“我近日得了好料子,托人做了一些东西,你看看这布条可适合你的刀?”
装作随意的询问,果然没有引起对方过多的怀疑。
她看着他把那布条随意缠在刀上,忍不住笑了。
又是一日,她病发好几日没来皇宫看小凡,再次相遇时,小凡正在踩泥巴,嘴里还念着‘踩小人’。
询问过后她才知道,小凡这几日没吃好,便想着踩过小人就是新年,新年一到他总能吃到平日里吃不到的好东西。
水西谣想到明年嫁人后这孩子不知会如何,笑容敛了敛,她也没做解释陪他一起踩小人。
质子不能离开皇宫,除非死了。
她救不了他,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多照顾他一下。
沉默中,那人来了,他看到他们幼稚的行为,又是无语了片刻。
可最后她还是拉着他一起在同一块泥巴上踩了两下。
到底是太过幼稚到让他疑惑不解,她听到他问:“做这些无用的事到底有什么意义?”
她笑着随意道:“活着的每一天,清晨醒来后做的每一件事,都有意义,他只是傻了,不是死了,你不觉得陪他玩也很有趣吗?”
同样的问题不同人问过,董倩也问过她这话,当时她说的是‘其实没那么有趣’。
但她总是在痛到无助难耐时,幻想着若有来世,会是什么模样,会做什么事,若是也变成了傻子又该如何。
可想到最后发现人只要活着,没有一件事是多余的。
一如她收集的毛笔,那块软皮,还有那条断掉的布绳,以及那块三个人一同踩过的淤泥。
跟董倩见面后,她拿到了重新调配的止痛丸。
一日日过去,当冬季结束春季来临时,她把它们放进了精美的盒子里,对熟悉的人说。
“若是将来我死了,请把它们跟我葬在一起,这是我最喜欢的东西。”
最喜欢的人留下的东西。
那一夜,她抚摸着那条布绳,嗅着上面冰冷的血腥气,泪水一滴滴落下,如同溪流般止都止不住,泪水打湿了布料,打湿了衣襟,她细碎的呢喃着那人的名字。
“无影,无影.....”
——我喜欢你。
哭到最后沙哑的嗓子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这四个字,烛光夜影中,女孩的身躯颤抖着直至天明。
时间飞逝,周遭一切都在变化,半个月后她终于抵达了心心念念的地方,春日里千姬国的桃花正在盛开。
她嫁人了。
她嫁给了千姬国的大将军,陆洪。
街头十里桃花开,花落纷飞人头攒动,她坐着华贵的八抬大轿,一路走进了千姬国,走进了将军府,走进有他的土地。
微风徐徐而过,卷起了布帘,周围好不热闹,她余光似乎瞥见人群中一抹乌黑的发,发丝飞扬狂舞。
他来了。
她身穿大红嫁衣,头戴金冠玉簪,口点朱红,美得不似人间物,人们看到那神色平淡的新娘,嘴角渐渐勾起了一抹温柔甜美的弧度。
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