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兰一见这气氛剑拔弩张的，赶紧出言缓和，“老大夫，咱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提着扫帚的清洁大姐走过来，熟稔地对老大夫说：“是嘞，蔡大夫，这姑娘都找你好几回了，肯定是诚心来求医的。”
蔡大夫气得都吹胡子瞪眼了，侄女说话也不好使，不过态度比刚刚好了些。
“反正我不管，你们找姓刘的小子治去吧！”老大夫气鼓鼓地揉着额头，“哎哟这年纪大了身体就是不好使，我寻思着我得回去休息休息。”
说着竟然比师兰几人还要先走一步。
关老爷子还没见过这样的大夫，“他、他、他这不算旷工？”
“啥旷工啊，我们蔡大夫这叫身体抱恙还坚持岗位，现在是灵活采取应对方案，等会好了他肯定还要回来坚守岗位的。”
师兰、关老爷子心中想法出奇一致：我信你个鬼。
“呵呵，你们下次再来吧。”清洁大姐摇摇头干活去了。
反正该指点的她也指点过，方才还帮忙说话了呢，没白吃她的糖果。
叶昭嘀咕说：“这些医生，怎么一个比一个还难伺候。”
关老爷子：“什么叫‘些’，刘大夫就不这样，哪里难伺候了？吃饭都不要肉的，说话和气态度也好。”
叶昭没说话，为了请他吃个饭忙活成那样，还叫好伺候？
那些个素菜做起来可不比荤菜容易。
省得把老头给气坏了，叶昭没跟他接着犟，点点敷衍地说了句“是是是，刘大夫哪哪都好。”
“这话我爱听，多说点。”
关老爷子才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反正自己当真不就行了。
师兰心里犯了疑惑：“也不知道他说刘大夫是医贼几个意思？我感觉这两人该不会认识吧？”
兜了个大圈子，回过头来全是熟人。
“回去问问小刘不就行了。”关老爷子说，“我觉得他肯定是误会刘大夫了，最好跟刘大夫说清楚，不能让这老头在外面败坏了刘大夫的名声。”
师兰都怀疑刘大夫是不是给关爷爷种了蛊。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关老爷子被师兰看得头皮发麻。
街道附近有个比较大的百货商店。
师兰想着关老爷子来燕京后还没怎么出过门，便提议说：“反正都请假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带您去百货商店买点东西？您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上回出门还是腿疼得受不了去医院看病。
今天正好趁着针灸的效果还在，可以转转。
当然时间肯定也不能长了，不然腿脚还是受不了，毕竟这只是止痛，不是痊愈。
关老爷子嫌弃：“切，有什么好看的，你们胡同门口那些店铺，一个个门脸那么小，看着都不咋地。”
还比不上以前，那时候京城的铺子多气派。
转一天都不觉得腻烦。
瞧瞧现在，商品都没几样，也没个新鲜的，还是老一套。
搁以前这样不思进取的店铺早就倒闭了。
心里吐槽，也没妨碍他朝着师兰说的那个方向走去。
糕点柜台的售货员笑着跟几人打招呼：“师傅刚做出来的栗子糕，香着呢，老同志买份尝尝？”
“栗子糕瞧着不错。”关老爷子背着手跟检察工作似的。
售货员看向师兰：“给您家长辈买份尝尝？”
师兰打开挎包掏钱，“来半斤吧。”
“诶诶诶，我还没说要买呢！”关老爷子连忙叫停，“我要吃芸豆糕，买那个。”
“行，您想吃什么我们就买什么。”师兰利索地交了钱票，让售货员打包。
“您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我今天钱票都带够了。”
“没了，我又不是小孩。”关老爷子没好气地摆摆手，头一扭，竟然在门口卖糖葫芦的地方看到一个眼熟的人。
他背着手走得飞快：“刘大夫？唉哟！您也出来转转呢？老远就瞧着这糖葫芦诱人，还是您会吃。”
师兰：“......”
叶昭：“刘大夫昨晚是不是悄悄给关老爷子灌迷魂药了？”
“是吧你也有这样的感觉吧？”
刘大夫拿着一根沾满芝麻的超大糖葫芦，头也不回地说：“你认错人了，我姓王。”
可惜他低估了自己这位狂热粉丝，人家愣是跟着他走了老远。
最后还是刘大夫良心发，怕把老爷子的腿脚给走坏了，才无奈地停下来。
刘大夫：“您跟着我干什么？该不会是想要我的糖葫芦吧？”
说实在的，夏天的糖葫芦没那么好吃，糖稀一会儿就化了，山楂也是去年的陈货，不新鲜。
“不是不是，我就是想出来跟你说一声谢谢呢。”关老爷子比着大拇指，“你医术可真是出神入化。”
“没事我先走了。”好话刘大夫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况且多得是人会夸，比关老爷子这生硬的语气顺耳几百倍。
“别走呀，我跟你说人一旦优秀就容易引起别人的嫉妒。”
刘大夫：“......”
这老头怎么总是在说废话。
优秀一点确实容易让别人嫉妒红眼，但只要优秀一点，达到让别人望尘莫及的地步，他们就只会抬头仰望。
生不出一丝嫉妒来。
要不是看在女儿朋友的份上，他才懒得听这老头子叭叭。
休息的日子遇上患者本来就够糟心了，更糟心的是被人家拉着说话，正如他此刻。
关老爷子丝毫没注意到刘庆恩的不耐。
“你是不知道，师兰那丫头今早带我去看另一个医生，跟他说了扎针的头几个顺序，他竟然把你给我开的药方都说对了。”
刘庆恩这才认真看着他：“用量都没差？”
“没差，我老头子还能骗你不成。”关老爷子被偶像怀疑有些气愤，“这人肯定是听过你的方子，还骂给我治病的医贼呢！”
“哈？”刘大夫连糖葫芦都不吃了，塞回纸袋里，“说我是医贼？”
关老爷子点点头，“对吧，你也觉得离谱吧？这医术高低又不是用年龄来比较，我看他就是单纯嫉妒你，你可要小心着点。”
刘大夫摸了摸下巴，并不生气，“啧啧啧，好多年没人这么叫我了，还挺怀念的。”
“给你看病那人在哪当医生呢？我要去会会他。”
敢这么叫他的人，活着的应该只有小蔡一个了吧？
*
“刘大夫你三思啊！”关老爷子还以为他是怒极反笑，怕他打上门去把人家老头子给打坏了，也有点后悔不该大嘴巴。
他赶紧劝道：“那蔡大夫须发皆白，经不起你打的，到时候怕他会讹上你呢！”
师兰出来正好听到这一句，两眼一抹黑。
完了，完了。
关老爷子为了“追星”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
“怕什么，我打他他不敢讹我。”刘大夫满脸无所谓，“小蔡在哪上班呢？我去看看他。”
师兰嘴角抽抽：小蔡？人家看着可比你大不少。
不过这语气，还真跟她猜的一样，九成是熟人。
“要不我跟您一块去？”师兰说，到时候要真杠上了，也好招呼叶昭制服他们。
别看刘大夫年轻，也是五六十岁的人了，得注意着点。
“也行。”刘大夫也不介意后面缀着一群小尾巴。
师兰把人带到社区医疗室，“我们只知道蔡大夫在这坐诊，他家里在哪不清楚。”
清洁大姐看到他们，皱了皱眉说：“你们咋又回来了？蔡大夫已经请假回家了。”
怎么又带了一个人来，不会是找茬的吧？
大妈默默握紧了手中的苕帚，思索着等会要是发生冲突了先打谁比较好。
前面这个身强体壮，算了。
后面的小姑娘花容月貌，下不去手。
就这个老头吧，腿脚不好反应肯定慢。
关老爷子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她，“你想干嘛？”
清洁大姐：“没啥，就是你脚下的地方漏扫了。”
“我可没瞎！”关老爷子明明看到她朝自己的方向挥了下苕帚，肯定是在演练怎么打他。
“蔡茯苓呢？”刘大夫如入无人之地，跟自己家似的，往椅子上一坐，还翘起了二郎腿。
“我来了，他这个做师弟的，不说扫榻相迎，至少也要奉杯茶吧？”
清洁大姐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大伯学医的时候是叫茯苓来着。
但这人看着就比大伯年轻，咋可能是师兄呢。
肯定是来踢馆的。
也不知道她现在回去报信，会不会被跟踪？
师兰还是客客气气地说：“大姐我们是文明人，肯定不会动手的。”
大姐：你看我信吗？
气氛突然安静下来。
“小芳，我包忘记......”蔡大夫都到家门口了才发现落了东西，连忙折返回来。
还以为没有人。
结果不止有，还是一屋子。
跟愣住的蔡大夫相比，刘庆恩笑得非常浮夸，甚至有点贱嗖嗖的。
师兰赶紧摇摇头，仙风道骨的刘大夫怎么会用得上这个形容词呢，肯定是她看错了。
刘庆恩：“小茯苓啊，知道师兄在燕京，怎么不来拜访一下？师父老人家教的尊师敬长你都学到哪去了？”
“竟然还骂师兄是医贼，你这也太不懂礼数了，好在我这个做师兄的不跟你计较。”
蔡大夫一双眼睛瞪得老圆，泛着红光，“姓刘的你还敢说自己是我师兄，你个欺师灭祖的玩意儿！”
“自从你改学西医，我就替师父他老人家把你逐出师门了，现在你还敢用她老人家的方子在外面治病，说你是医贼哪冤枉你了！”
“想当初，师父被人逼得活不下去的时候，你人去哪了？脸都没露一下，你个没良心的，亏师父把你当成衣钵传人，临死前都还在念叨你。”
蔡大夫指着刘庆恩，哗啦啦一顿输出。
刘大夫毫无反应，甚至连嘴角的笑容弧度都没变化。
倒是蔡大夫竟然把自己给气哭了，老泪纵横，胡子被眼泪打湿变成一缕缕的，瞧着有点滑稽。
“哈哈。”刘大夫上手拽了拽他的胡子，没反应。
再一用力。
嚯！胡子掉下来了！
刘大夫：“啧......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这么爱装模作样。”
“你干什么，把我胡子还给我！”蔡大夫气冲冲地把自己胡子抢了回去，“你就知道欺负我。”
师兰几人默默转身，没眼看蔡大夫泪流满面的样子。
刘庆恩挥手赶人：“你们先出去吧，我跟师弟有点误会，解开就行。”
大家脚上抹油，纷纷离开了是非之地。
“你说他们真能解开误会吗？”叶昭在外面问师兰。
她捏了捏拳头，“我咋看都不觉得刘大夫是那种会主动跟人家解释的人，说不定会选择物理打击的方式劝服。”
清洁大姐惊疑不定：“你可别吓我，我大伯不经打的！”
师兰捕捉到重点：“大伯？大姐，蔡大夫是你大伯呀？”
“那又怎么了？我可不会帮你求情的。”大姐别扭地转过脸去，“反正我大伯也不会听。”
“没，我不是这个意思。”师兰掏出自己包里的水果软糖递给她，“大姐你尝尝，我自己用果汁做的，没加防腐剂，不能久放。”
大姐看着小瓶子里花花绿绿的糖果，忍不住咽口水，不过她还是忍住没伸手接，“真不需要我帮忙？ ”
师兰塞给她：“真不需要，算是我请你吃的，感谢你今天给我说好话了。”
她心想，既然蔡大夫是刘大夫师弟，那他的医术肯定差不到哪去，更何况早上人家也证明了这一点。
刘大夫回去是必然的，那他们最好还是请蔡大夫给关老爷子看。
以后铁定还有需要用到大姐的地方。
先卖个好肯定没错嘛！
当然了，就算不麻烦大姐，一罐糖果师兰也请得起。
“好吧，那我就收下了。”大姐飞快地接过糖果塞进兜里，“说好了啊，我可什么都没答应你。”
师兰笑呵呵说是。
大姐想了想，给关老爷子端了把椅子来，让他坐着等。
过了大半个小时，刘大夫和蔡大夫出来了。
刘大夫攀着蔡大夫的肩膀，哥俩好似的，嘴里还在说教：“茯苓啊，这些年你可真是退步了不少，回头可得好好反思一下自己。”
“是，大师兄，我知道了。”蔡大夫羞愧地不行，眼角还带着泪花，亲昵的样子半分先前的芥蒂也无。
完全看不出来刚刚这人还指着刘大夫的鼻子骂呢！
刘大夫指着关老爷子：“这老爷子是我闺女给介绍的，过几天我就回去了，你给他好好看看，这可是师兄给给你的考验，你别搞砸了。”
“你放心，别的我不敢保证，治腿我最擅长。”蔡大夫说，“师侄也在燕京吗？我这个做师叔的想去看看她。”
上一次见的时候，师侄都还不记事呢。
刘大夫：“好说好说。”
师兰和叶昭目瞪口呆。
啊不是，刘大夫，你这么会忽悠、呸，讲道理的吗？
这么快就冰释前嫌啦？
蔡大夫还在师兄跟前展示自己：“师兄，现在还早，你去家里坐坐，我给你做饭吃，这些年我手艺锻炼得老好了！”
刘大夫朝师兰几人挥手，抬脚往外，“走，就去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