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清歌知道胡亮的秉性,他刚愎自用,行事往往不顾后果。
因此她心里大致能猜到,这位新纳的小妾莺儿,未必是心甘情愿地跟着胡亮回来的。
贺清歌内心尚存一丝正义感,但这份正义感在面对强势的胡亮时,往往显得力不从心。
她性格怯懦,遇到事情总是先想着避开,挂在嘴边的永远是那句“外面的事情我不懂的”,以此来逃避那些她不愿面对的现实。
胡亮又是个带兵打仗,手里见过血的。
这种杀伐果断,血气腾腾的气质让贺清歌心生畏惧。
贺清歌其实是有些害怕自己的丈夫的。
在胡亮面前,她更多时候是选择顺从,不敢有丝毫的忤逆。
因此,当胡亮严令禁止她接近那个偏僻小院,不许她管那位新来的妾室时,贺清歌虽然心中有所疑虑和不忍,但也只能默默遵从。
在贺清歌看来,莺儿不过是一个小妾,胡府作为官宦之家,养一个小女娘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并没有将莺儿的到来视为对自己的威胁,更没有因此而产生嫉妒之心。
相反,当听说莺儿怀孕的消息时,贺清歌心中更多的是担忧。
她担心那位一直被关在那个偏僻小院里的莺儿,会不会闷坏了。
但是以贺清歌从小被娇养在后院,从未涉足尘世险恶的经历来说,她确实是万万想不到世间竟还有如此可怕而残忍的遭遇。
胡亮竟然是杀了这位莺儿姑娘,哦,是黄巧春姑娘,的家里人,杀良冒功,掳掠妇女。
贺清歌又惊又怕,看着被婆子们粗暴地拖进来,扔在地上的黄巧春。
她的衣衫褴褛,灰头土脸,形容枯槁,但那双眼睛里却燃烧着熊熊的恨意,亮得如同锋利的刀锋。
黄巧春伏在地上,回想起原本平安顺遂,清贫却也安稳的人生,就是被胡亮给毁了。
胡亮屠她满门,甚至都不是为了什么仇怨,就只是杀良冒功,无妄之灾。
然后还侵占了她,囚禁她,逼迫她怀上了杀亲仇人的孩子,却自以为是自己给了黄巧春一口饭吃,就是天大的恩情。
贺清歌又惊又怕,她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事情,更从未想过自己的夫君会是这样一个恶魔。她看着黄巧春那充满恨意的眼神,心中不禁有些颤抖。
黄巧春伏在地上,看着一脸错愕惊骇,一看就是养在深宅大院里不谙世事的贵妇人贺清歌,心里有些恶意的想着,
这个柔弱如菟丝花一样的胡夫人,到底会怎么样呢?
会去举报她的丈夫吗?不,她不会的,她不敢。
以当时的律法来说,妻子举报丈夫,是大罪。
她会哭哭啼啼,然后和她的丈夫站在一起,对着无辜的受害者举起屠刀吗?
黄巧春心里是做好了准备的。
她觉得这样柔弱的女人,根本没有能力反抗屠夫一般的胡亮,只敢把自己送回胡亮手里。
大不了就是一死。
黄巧春仰视着贺清歌,在等着自己最后的审判。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贺清歌并没有像她想象中的那样软弱无能。
虽然她的声音有些发抖,但她还是强装镇定地开了口。
“这就是夫君带回来的那位小妾,莺儿姑娘吧。”
“我倒要看看是个怎么样绝色的女子,把夫君迷成这样。”
“你们都先下去,我倒要和这位妹妹说说体己话。”
贺清歌明明声音都有些发抖,却硬是装出一副当家主母疾言厉色的模样来。
伺候的婆子丫鬟们有些不解,但是贺清歌毕竟是胡府的女主人,她们也只能依照吩咐退下。
待厅堂里的伺候的下人们都离开后,贺清歌连忙急急几步走到黄巧春身边蹲下。
“嘘,你听我说。”
贺清歌知道下人们不会走的太远,唯恐有胡亮的心腹听见,于是凑近了黄巧春,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知道你不是情愿的,我也没法帮你太多。”
贺清歌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手上褪下个银镯子,又着急忙慌的从自己头上摸索簪子。
“这个你先拿着。”
“如果你想跑,也得有盘缠啊。”
“身上没钱怎么跑?!”
“这院子里大多数是我的陪嫁下人,但是保不齐也有夫君的心腹。”
“你待会儿就假装挟持我,到了大门口你找个马车再跑。”
贺清歌一边说,一边往黄巧春手里塞了个尖锐的银簪子。
她刚刚摸索得太着急,让贺清歌原本被盘得整整齐齐的头发都有些散乱开来。
但她此刻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黄巧春有些呆愣的看着贺清歌。
她原本以为这位贵妇人只会哭哭啼啼地屈服于命运,会为了明哲保身,把自己交出去,甚至万一认为自己怀孕争宠,可能会对自己下黑手,去母留子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眼前这位原本端庄柔弱的贵妇人,此时头发有些散开,看起来有一点狼狈,压低了声音偷偷摸摸的让自己劫持她,来求得自己一丝逃跑的可能。
看到黄巧春有些怔住的表情,贺清歌显然会错了意,有些犹豫的说,
“当然了,你要是不跑也成,我尽量劝劝夫君,把你从后院放出来,你来同我说说话,做个伴儿也好。”
黄巧春怔愣的盯着贺清歌。
贺清歌不明所以,心里又有些着急,怕下人们闯进来坏了自己的安排,又有些担心黄巧春会不会吓呆了,会不会是不信任自己。
就在贺清歌想出声催促的时候,就见黄巧春伸出骨瘦如柴的手,紧紧的握住了贺清歌递过来的银镯子银簪子。
黄巧春鼻子一酸,却忍不住笑起来。
黄巧春一边哭一边笑。
她那双指甲里全是污泥的手,和贺清歌那双保养得宜白白嫩嫩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