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展也不知道，耳边的枪声，究竟响了有多少下。
在那一刻，他感觉这就是世界末日。
他将额头抵着地面，章之窈的大半个身体，都被他护在身下。
很快，他的鼻尖，就闻到了一股很浓的血腥味。
他知道，那是从谢瑞闵和凯文的身上，散发出来的。
等枪声彻底停下的时候，他才很艰难地抬起头来，看着前方。
两个身型高大的警察，俯下身去，正在检查谢瑞闵是否死亡。
其中一个警察，拎着谢瑞闵的一条胳膊，将她的上半身提了起来。
另外一位警察伸出手去，探了探她的鼻息，然后冲着其他人，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谢瑞闵已经死亡。
谢瑞闵的上半身，布满了子弹穿透身体时，留下来的那些窟窿。
她身上那套鹅黄色的春装，已经被暗红黏稠的血液完全浸湿。
张展透过两位警察的身体间隙，在谢瑞闵那张跟章之窈，极其相似的脸上，他看到了愕然与惊恐交织的神情。
谢瑞闵好似不相信，自己会被射杀。
她双眼圆睁，嘴巴也张得很大。
她的嘴角，不断的有鲜血流出。
张展看到这里，已经失去了继续看下去的勇气。
他紧紧地闭上了双眼，他努力的想将刚才看到的一切，从大脑中清除出去。
他将整张脸，直接贴着冷冰冰的地面。
他想用这个办法，确认自己还真实的活着。
走廊上的硝烟散尽之后，在警方的示意下，大家开始各就各位，忙起了自己的工作。
除了章之窈被紧急抬进手术室之外，被凯文劫持的那位护士，因为被匕首割伤了颈部，现在也被送去了抢救。
亨利因为投降及时，他被带去了警局问话。
医生给章之窈做脑部检查的时候，发现她的头部，因为撞击到地面，导致脑血管发生破裂。
现在，必须要立即给她进行手术。
按照心理医生的看法，在经历过重大创伤性事故之后，所有人都必须要进行及时的心理干预。
但章之窈的情况非常特殊。
她受到重大刺激之后，立马就要进行手术。
原本准备给她植入的二代芯片升级版，会保留这段记忆。
这款芯片本身还在动物实验阶段，很多技术方面的问题，需要一步一步的来解决。
谁也不知道将它植入人体之后，会产生什么样的反应。
此时，安德鲁张也对自己当初的决定，有些不自信起来。
他跟欧文教授开了一个紧急的现场会。
安德鲁张主动提议，直接给章之窈植入第二代芯片。
这款芯片已经通过了人体实验，除了没有办法保留，章之窈的部分记忆之外，其他方面的表现，都比升级版更为稳定。
章之窈由于脑部受伤，现在已经昏迷不醒。
欧文教授没有办法，征求到她本人的意见。
他就只能让章之窈的“家属们”，来代替她决定这件事情。
肖云锋看了看张展，他嚅动了一下嘴唇之后，轻声说：“我同意安德鲁张的意见，给窈窈直接更换第二代芯片。”
“失去部分记忆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未知的风险。”
“既然第二代芯片更为成熟，品质也更加可控，那我们就没有必要去冒险换升级版。”
张展轻轻地闭了闭眼睛，他有些难以接受这样的选择。
祝汉昇看着欧文教授的脸，低声说：“只要是对窈窈好，无论给她换哪种芯片，我都没有意见。”
张展低头沉思了几秒钟之后，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希望你们能够最大限度地挽救窈窈的生命，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安德鲁张听到这里，脸上的肌肉，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他飞速地拿出一叠纸来，在需要家属签字的地方，他用铅笔将它们一一勾画了出来。
因为手术已经迫在眉睫，肖云锋根本就来不及，仔细看里面的内容，他就直接签下了他的大名。
在肖云锋签字的时候，欧文教授就已经换好衣服，进了手术室。
安德鲁张请欧文教授的助理，安顿这几位家属。
他等肖云锋签完字以后，他迅速地换上了手术服。
这场手术耗时很长，安德鲁张将作为欧文教授的助手，参与最后的缝合工作。
在麻醉师往章之窈的体内，输入药水之前，章之窈的脑电波，突然发生了变化。
她的样子看起来，疑似清醒了过来。
安德鲁张借着询问，章之窈的感受。
他将自己的嘴唇，轻轻地贴在章之窈的耳边。
他用中文，低声对章之窈说：“莫妮卡，我想告诉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爱上了你。”
“最开始的时候，我自己都很抗拒。但现在我很清楚的知道，我是真的很爱你。”
“如果你醒过来以后，完全忘记了这些人，我想请你留在这里。”
“你喜欢过简单的生活，我们就在医院的附近，买一栋小房子。你可以继续做你喜欢的一切，我会陪着你一起生活。”
“我们也许会有孩子，也许不会有。但是，不管怎么样，我都想跟你在一起。我会好好守护你，陪你过完生命里的每一天。”
章之窈缓缓睁开的眼中，惊诧之色一闪而过。
随即，她的眼睫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安德鲁张探过身去，隔空吻了吻章之窈的额头。
他轻声安抚章之窈，“莫妮卡，你好好睡一觉，醒过来以后，一切都会变好的。”
“你放心，我永远都在你的身边，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离开你。”
安德鲁张似乎从章之窈的眼神中，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朝着欧文教授，就深深地鞠了一躬。
两人默默地对视了一眼。
麻醉师往药瓶里，加入麻醉剂之后，章之窈几乎就在这一瞬间，就陷入了沉睡。
手术室外，张展、祝汉昇和肖云锋都站在那里，焦急地来回踱步。
他们谁都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怎样的结果。
手术的时间非常长，无论是张展还是肖云锋、祝汉昇，他们都不愿意离开医院。
最后，警察干脆就在医生办公室里，对张展和其他在场的人员，直接进行起了询问。
张展作为谢瑞闵名义上的“表哥”，他第一个接受起了警方的盘查。
刚才，在肖云锋往章之窈的手术同意书上签字的时候，张展就已经迅速地组织好了语言。
现在，接受警察的询问时，他的回答就几乎没有什么破绽。
张展说，因为一些生活琐事，谢瑞闵对他的太太，一直心怀怨恨。
她就趁着他太太，到美国来治病的时候，借机报复。
谢瑞闵患有精神分裂症，这有专业的医生可以证明。
再加上警方那里，有谢瑞闵让保镖开车，撞击张展家别墅大门的出警记录。
参与询问的警察，对谢瑞闵持枪进医院，报复“家人”的行为，也就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意外。
他们还对章之窈的意外受伤昏迷，向张展表达出了关切和同情。
张展接受完询问，他刚从医生办公室里出来，他就收到了他和谢爸爸新雇佣的两名保镖，给他发来的微信。
那两人说，他们怀疑昨天晚上，谢瑞闵并没有真正喝下，他们放了安眠药的水。
她一直在装睡。
他俩分别带着小五和肖云锋，先后两次进入主卧，谢瑞闵可能都清清楚楚的知道。
半夜的时候，她带着贴身保镖，进入他俩的房间。
两人拿着注射器，直接往他俩的身上扎。
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全身麻痹，手脚无力。
他俩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瑞闵和她的贴身保镖，消失在他们的眼前。
现在，他们的手脚，已经恢复了知觉。
他们问张展，需不需要他俩也赶到医院，来护卫章之窈做手术。
张展刚准备回复，这两位保镖的微信。
突然，他听到远方有一个像是爆竹的声音，传了过来。
他正在愣神间，医生办公室里面，就有两名警察快步走了出来。
其中一名警察的对讲机里，传出说话的声音，“你们马上到现场去，有汽车在医院附近，发生了爆炸。”
“车上只有司机一个人，我们初步怀疑，是自杀式爆炸。现在车辆已经开始燃烧，你们注意自己的安全。”
张展听到这话，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
他下意识一般，点开了手机上的一个App。
他看到地图上，原本代表谢瑞闵那辆越野车，行车轨迹的那个小圆点，消失不见了。
张展立马给小五，打了一个电话。
小五说，他们的车被人撞坏发动机以后，他跟另外两名保镖一直留在现场，处理这场事故。
撞他们车的人，很显然是有备而来。
对方车上有两个人，他们不仅叫了警察过来处理事故，同时还叫来了他们的律师。
听对方说话的语气，不像是谢瑞闵派过来的人。
至于对方为什么会主动变换车道，撞他们的车。
那两人只说，他们是刚到美国来的游客，在他们自己的国家，他们开的全都是右舵车。
刚才有其他车辆，强行别他们的车。
他们出于自我保护，才跑错了车道，跟他们发生了撞击。
他们的行为，完全就是无心之失。
他们愿意为这场事故，承担应有的责任。
张展让小五偷偷地拍一张，撞他们车的司机和乘客的照片，发给他看看。
几分钟之后，张展的手机上，就收到了几张偷拍照。
尽管画质不清，而且人像也很小。
但张展将这两人，一眼就辨认了出来。
他俩正是谢瑞闵远在马来西亚的亲表哥。
张展看着手机上，这两人的头像。
他后背上的冷汗，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