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十清早。
裴萱又到膳房忙活。
然而，依旧没有她忙的。
大家对她还是昨天的态度。
冷漠、排挤、装作没看见她。
不过，大伙儿也没避讳她，聊得热火朝天的。
“你们听说了么？今年的上元节又能像去年一样了。”
“去年？去年是哪样？我新入宫的不知道呀。”
“皇后娘娘特赦，会给一批宫人腰牌，能够出宫赏花灯、猜灯谜，若是家人就在长安的，还能见见家人！”
“天！有这等好事？”
“是啊，可惜能出宫的名额也少，各宫那么多人，能分到咱们膳房的，怕是不超过十个。”
“啊……那怕是没希望了，膳房上千号人呢，还轮到得我？”
“咱们膳房各局至少都得有一个吧，等我再去打听打听今年怎样分配名额吧。”
“不管怎样，这名额我削尖脑袋也要争一争！我已经五年没见我的家人了！”
众人斗志昂扬，都卯足劲儿想要争到这份出宫的恩典。
不仅脸上沾光，还能出去玩，甚至还可以见到日思夜想的家人。
谁不想呢？
灶台边上，大家闲话最多的，也是这事。
本来这些小道消息都是遮遮掩掩，不愿与关系疏远的人分享的。
毕竟多一个人，那就多一个竞争名额的对手。
只是大家都没在裴萱面前避嫌，说什么话也不躲着她。
所有人都知道。
裴萱是不可能出宫的。
她让皇后娘娘那么丢脸，如今还能好好站在膳房那都是皇后娘娘大度。
又怎可能再扳给她恩典，让她出宫呢？
就在众人商量着怎么去坤宁宫打听消息，想知道今年皇后娘娘到底怎样颁给出宫名额时。
坤宁宫来人了。
皇后身边的王权公公，冷着一张脸，语气严肃，像蕴着一块冰。
“裴萱，跟咱家走。”
“去哪？”裴萱问道。
王权更不耐烦，呵斥道：“让你跟咱家走便走，多嘴多舌做什么？”
他一扬拂尘，往外走去。
众人噤声，看着裴萱背影。
王权够凶的，不是对着他们发火，都把他们吓得够呛。
他的态度，就表示皇后娘娘的态度。
看来，脾气好的皇后娘娘也忍不住了，要惩罚裴萱了。
众人暗自庆幸，细细回忆。
确定这两日没有跟裴萱表现得关系亲近后，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
走出膳房，裴萱跟王权走在路上。
他始终神情冷肃，对裴萱严厉至极。
然而踏进坤宁宫的某处房间内，他忽然像变了一个人。
脸上堆着笑容，弯腰道：“裴萱姑娘，方才咱家那样对你，你不怪咱家吧。”
“啊？”
“这是特意给你泡的太湖碧螺春，你消消气。咱家刚刚就是做做样子，给外人看的。”
王权友好地递过来一杯热茶。
他解释给裴萱听。
“你当众让皇后娘娘下不来台，若咱家还是对你笑眯眯的，那要让皇后娘娘威信扫地的。”
“所以咱家特意带你回坤宁宫，这一路上都让人觉得，你要来坤宁宫受罚。”
“但这门一关上，你是不是真受了罚，没人知道。”
王权和蔼殷勤地看着裴萱。
“皇后娘娘心软仁慈，也是真喜欢你，所以她舍不得罚你。”
“只是叫你过来说说话。”
“你稍等一会儿，皇后娘娘很快便过来。”
王权说罢，退身离开，轻手轻脚关上了门。
不得不说，他是真羡慕且佩服裴萱。
做奴婢能做到比主子还硬气，也就这份儿上了。
裴萱忤逆皇后娘娘多次，偏偏皇后娘娘还一次次请她，又以礼相待。
王权只能说，做主子的到底是做主子的。
裴萱也是真有点东西的。
……
裴萱在屋子里安安静静喝茶。
系统忽然说道：
【宿主，你就这么直接喝了？不怕皇后娘娘给你下毒，要赐死你？】
裴萱眼睛都不眨，抿着茶叶。
“我怕什么，皇后娘娘若要我死，不必这么大费周折。”
“而且，她也舍不得我死。”
行走在黑暗之下很久见不到光的人，忽然有了看到光的希望。
一定会牢牢抓住。
绝不会让希望破碎。
这也是裴萱敢一次次拒绝皇后的理由。
皇后百分百需要她。
一盏茶的功夫。
皇后娘娘来了。
陪着她的，只有常嬷嬷。
但这次，皇后让常嬷嬷留在门外。
她一个人走进来，平心静气地坐到了裴萱对面。
两人面对面，视线相交。
皇后轻轻淡淡笑道。
“古有刘备三顾茅庐，本宫不才，却也厚着脸皮效仿。”
“裴萱，你可愿来做本宫的膳房总管？”
“抱歉，皇后娘娘，我不愿意。”
裴萱还是那话。
虽然皇后娘娘如此真诚，可她只想一步步走成为御膳总管的那条路。
皇后笑了，也不生气。
“本宫早知道，你会拒绝。”
“所以，本宫退一步，你可愿意晚上来坤宁宫给本宫做消夜？”
笑着笑着，皇后娘娘神色逐渐暗淡。
“本宫年纪大了，后宫中要操持的事情太多，闭上眼便想着明日要安排这件事，又或是今日哪件事未办妥。”
“宫里的日子难熬，本宫一宿一宿睡不着，没有孩子，也没个说话的人。”
“以前有太医的药和乌承的药膳，本宫还能勉强睡两个时辰，可用久了，效果就越来越差了。”
“除夕那晚，你给了本宫很大的惊喜。”
“你上回与本宫说的话，本宫每晚都想。”
“想了很久，也难受了很久。”
“可你说得对，本宫应该接受日渐衰老的事实。”
“是人都会老，本宫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只是，本宫希望你能给本宫做一段时间的消夜，等到你做的消夜也没任何效用了，本宫便不再麻烦你。”
“当然，本宫也不会让你白忙活，等出了正月，本宫便寻个由头，给你升一等，当主厨掌事，和那闻光耀平级，如何？”
皇后一字一句，发自肺腑，十分真诚。
裴萱认真听完，黑瞳平静道。
“皇后娘娘，升等我自然是愿意的。“
”可做消夜，我还是不愿意。”
皇后笑容凝在脸上，险些失态。
裴萱接着飞快说道。
“吃消夜助眠，始终治标不治本。”
“或许，可以用另一种方法，我称它为每日营养美容餐。”
皇后枯燥无味的眼眸里泛起点点神采。
“你说什么？营养美容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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