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气氛尴尬了起来。
裴萱说得直白，皇后方才为了引起众人疑心，声音也并无避忌。
到底两人谁说得是真，谁说得是假，每个人心里多少都有点犯嘀咕。
从感情上来说，自然是愿意相信裴萱所说，毕竟谁不希望是仙人庇佑，但要是承认是仙人庇佑，就要接受因为皇后的话触怒仙人的结果。
于是也有人心思活络，看向皇后，也许皇后所言不错，哪有什么神仙庇佑，不过是些妖狐灵鬼魅惑众人，险些就要被裴萱骗了，糊弄过去。
但国运一事，谁敢说话。
连皇上自己都有点犯愁，他继位这二十年，确实前朝没出过大乱子，至少没有出过需要他写罪己诏的程度的乱子。
人都愿意听好听的，若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是因为神仙庇佑确实很好，但如果是因为他的英明神武贤明宽仁，皇上当然也更爱听些。
但是转念想想，这不是与神仙争功吗？
那可不成，不管神仙是真是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皇后怎敢妄议，如今触怒仙人，若我国国运因仙人恼怒受了影响，到时候追悔莫及！”
皇上的话给方才的事定了性。
但他既然表态自己信了裴萱的说法，他也就不能再放过德妃了。
皇上抬手向后招了招，秦拭上前一步，两人低声说了几句话，秦拭便默不作声的退下，从大殿一侧绕了出去。
“裴萱，既然如此，你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皇上看了眼德妃，重新对裴萱开口道。
德妃这会儿根本也注意不到任何人的目光了，就算是性命并无大碍，但她身上脸上都是烫伤的大水疱，又痛又痒，太医还一边检视，一边对她说万万不可使水疱破裂，否则就破相了。
对一个妃嫔来说，只要不死，最宝贵的东西就是自己的皮相，否则就算和皇上再情深意笃又有什么用？
她只顾着惊惧，全然没有发现皇上看她的眼神，已经是带着惋惜的放弃了。
而裴萱，在皇上终于给了机会之后，先是说起了早间厨房发生的“窃案”，然后是孙青的“下毒”，再加上之前兰婕妤被下毒一事，已经死掉的青萼在花朝节前日的御花园比试中的行动轨迹。
再加上德妃宫中的兰心、蕙梦、德清宫小厨房的动向对话。
她说得详细，有如亲见，但谁都知道，裴萱不可能“亲眼”看见这些事。
所以她越说众人越是心惊胆战，连皇上太后都有些紧张起来。
“你说的都是真的？你从何处得来这些消息？”
在裴萱说完前情，陈述告一段落之后，皇上盯着她发问道。
“皇上只要把人叫来，我方才说得话大部分都有人证，皇上一问便知，至于我从何处得来这些消息……”，裴萱略带嘲讽地看了眼皇后，微微笑了笑：“想是因为有什么妖狐精怪托梦给我也未可知。”
皇后被她讽刺不由得气恼，但皇上已有前言，她也无法发作。
只能垂下眉眼，将气恼收敛起来。
因为裴萱所说的太过离奇，皇上有心查证，只不过一刻钟的功夫，禁卫就从宫中四处将裴萱提到的人一一带来。
然后，随着询问，裴萱方才说过的事情被一一证实，在德清宫的小厨房中也确实搜出了泡发后没有处理的仙芋，和一小把还没有用完的仙芋干。
庄浩十分忐忑，说到头汤茶局中有人与后宫勾连，也算是他的管理失职，皇上若是有意追究，那他肯定也难逃罪责，这才刚刚看到后半生的盼头，他可不想功亏一篑。
但是就在皇上目光不善，看起来将要发作的时候，裴萱出声道：“请皇上暂且不要追究他人，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如今德妃的事情我才说到一半。”
皇上倒也听劝，没有再继续为难庄浩，而是让裴萱继续解释。
在确认了御花园当日众人的行踪之后，就发现那日被下了毒的胡饼，是由德妃的小厨房做好了，兰心在身上夹带进入御花园交给青萼。
因为那由小厨房做好的月牙饼夹，要保证吃的时候不被兰婕妤发现问题，所以只能是小厨房现做，做好了立刻送到青萼手上，所以才借口兰心身子不适，由蕙梦先陪着德妃到御花园，等兰心恢复后再以怕蕙梦伺候不好德妃为由，让其离开。
而肉片汤也是由兰心以自己想尝尝，但是怕德妃责罚为由，从一个赵姓的采女手中花了几十两银子买来的。
皇上听罢没有作声，反而是太后皱着眉道：“即使如此，这些也都有可能是婢女们自行其事，或者另有人安排来谋害德妃的。既然你说有证据证明与德妃有关，那你就拿出来。”
其实话都说到这里了，殿中的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哪怕德清宫里的婢女太监使唤杂役都愿意出来顶罪，德妃也逃不掉干系的。
太后之所以这样，八成还是看裴萱不顺眼特意刁难。
裴萱并无不悦，而是淡淡地道：“证据就在德妃娘娘与娘家的书信中，太后若有不信，一查便知。罗元勤贪财又有把柄在人手，孙青、青萼二人的亲人都在安北都护府中当差，自然只能给德妃卖命。”
“德清宫中任何一个宫人，我想，应该都使唤不动安北都护府吧？”
裴萱刚刚说完，就听到角落中传来兰心的哭叫：“娘娘！娘娘你怎么了？”
原来德妃在听到裴萱说中了所有的事情，甚至宛如亲身经历过一般，因为其中一些细节，为了安全起见，连兰心蕙梦她都并没有解释清楚，裴萱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真的有仙人在看着自己所作所为？那她死后，岂不是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想到这里，德妃一时间惊惧交加，吓得晕了过去。
但她此时吓晕，无异于不打自招，连太后都没有什么话可说，只能顿了顿自己的凤头杖，看向皇上：
“皇上可是打算与安北都护府查证？”
却发现皇上目光灼灼地盯着裴萱，突然张口问道：“既然宫中真有仙人，那你能不能问他，当年到底是谁害死了朕的月儿？”
“皇上！”
太后和皇后一起惊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