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感慨一句,身体已经开始逐渐虚化,林清流看得出祂有关凋亡的说法并非虚假。
“在对进化和学习的研究中,我遇到了很多不合理的问题,其中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我们没有办法真正做到工具的使用。
“我用了很久很久才稍微突破了一点点限制,你降落时看到的那些人类实际上已经被我有限度复活,他们一直在帮助我研究我自己。
“而在不久之前,研究进入了尾声,一切都说得通了。
“这些人类在我的基因中发现了一些特别的编码,足以说明菌丝是被更高等的生命创造出来的,也能够阐释为什么我们没办法做到某些事情。
“吞噬和同化是我们的本能,一颗星球上的一切生物最终都会成为我们的一部分。
“而当这个目标达成,又会发生些什么呢?”
老人忽然笑了起来,在意识海中笑得前仰后合,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
“答案是死亡。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可以自杀,因为这本就存在于我们的基因中,我们没办法使用工具,没办法彻底脱离一颗星球,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吞噬。
“在吞噬了能够吞噬的一切之后,我们的基因就会控制我们‘自然’死亡,这会留下一种特殊的生物质,一种……我们的造物主需要的生物质。
“说到底,我们也只是一种生物制品罢了,哪有什么活着的意义?活着的全部就是最终成为别人的盘中餐。
“刚刚给你看的那个图案就是从我的基因中提取出来的,很遗憾你对此一无所知,因为即便是我们这样的东西,也会想要更了解一些我们的造物主。”
“这是你自杀的原因吗?”
林清流对这个故事甚至有些沉迷,但毕竟对面只是伪装学习人类的非人生物,说到底他也很难共情起来。
“当然不止。”
阿特洛波斯的意识体已经开始半透明,说起话来也是气若游丝的感觉,
“我刚刚说了,我们是被更高等级的生命创造出来的生物制品,那么他们,也就是我们的造物主到底如何得知一颗星球该到了采摘时间呢?
“答案就是‘我们’,只要这颗星球上所有的菌丝死亡,在他们的监测中就会表现为星球‘成熟’,是时候该采摘了。
“你觉得等到这个时候,这颗星球上的人类还有存活下去的可能吗?”
说到这里,阿特洛波斯已经不再看向林清流,仿佛他的回答已经不再重要。
“所以,为了人类的存续,你必须确保菌丝生命的存续,大家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事实就是这么可笑。
“这里是我的意识海,我没办法在这里说谎,我死后形成的生物质也会证明这一切。
“这是我最后的办法了,为了让我的族群延续下去,也只有这个办法。
“我曾以为菌丝会覆盖满这片大地,但现在看来或许还是做不到了。
“从我的意识诞生开始,我就一直在被本能驱使,有了理智之后又在为族群的延续而尽心。
“我也曾探求真理,可惜尽头只是一片无法理解的虚无。
“对族群,对同胞,对未来,我已仁至义尽,我无法为了自己而活,至少能为自己而死,也算是没有辜负这个名字。
“人类,再见了。”
说完最后一句话,阿特洛波斯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意识海中,无论是那些各式各样的建筑还是意识海本身都在迅速崩溃消解。
林清流的一缕念头回归了本体,外面的世界则已经开始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阿特洛波斯的凋亡并非是从外向内,而是覆盖了巨大面积的每一个菌丝同一时刻开始,同一时刻结束。
无论是被阿特洛波斯复活的人类,还是那些因为研究和实验诞生的畸形异兽,乃至带着部分解析超能力的植物,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死亡。
整个世界似乎开始了融化,无论是什么生物,最终都变成了雨滴一般的液体,带着各自的颜色在地面上扩散开来,仿佛一桶尚未搅拌均匀的颜料。
这些彩虹般的液体流淌过林清流的脚背,在地面上汇聚成一股一股的溪水,却因为过于平坦的地势而不知该流向何方。
这一刻林清流无比确信,阿特洛波斯已经彻底死亡。
可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这当然不是因为敌人的悲惨遭遇,而是阿特洛波斯用自己的死亡告诉了林清流一个事实——
宇宙之中或许并不安全,而留给他的时间……似乎也并不充裕。
林清流向前微微探手,一滴正在下落的彩虹色液体便被禁锢在了空中。
他将这滴液体收入自己的空间,身形一闪消失在了这里。
下一刻,林清流出现在了希望城的城头,人类的大反攻已经开始,无数血腥的战场正在开辟。
没有了克洛托的指挥,异兽们如同一盘散沙,只能靠着本能与人类进行战斗。
然而进化的路上已经有无数灭绝的种族证明了一点,那就是野性在人类的配合面前是没有胜算的。
他并未过多关注战场,回到了信号覆盖区的林清流轻点通讯器,很快便得到了“万卷”的回应,同时也得知了在自己离开的短暂时间内城内的变化。
“您的计划成功了。”
“还没有。”
林清流摇头:
“恰恰相反,最关键的一步才刚刚开始。
“外界的变化我已经清楚,让庄眠继续追捕拉刻西斯,剩下的交给我。”
“明白。”
林清流的身影再次一闪而逝,他越过了无数正在被杀死的异兽,前往了尚未被摧毁的森林部分。
林清流刚刚穿梭到了一半,便感觉一阵头晕目眩,仿佛有无形的引力正在牵引自己。
他被迫在空中现出的身形,发现在南方和北方的天际已经能够看到一根隐隐约约的黑色线条。
“黑潮”来了。
林清流胸口的金色十字架已经滚烫到快要融化,他强行让这东西变得安分,随后继续前往自己的目的地。
他轻易吹飞了那些灰白色的孢子,落在了仅剩的密林深处。
这里依旧有大片的树木,无数异兽正在被孕育,但新生的速度远远比不上人类造成的杀伤。
林清流来到了最大的那棵树下,伸手按在巨树树干上:
“克洛托,出来。”
密林中似乎平白刮起了一阵风,粗大的树干之后走出来了一只极度虚弱的灰白色异兽。
这异兽看上去瘦骨嶙峋,仿佛下一秒就要因虚弱和衰老而死,它睁开眼睛看向面前的人类:
“什么事?”
看得出来,这个意识体虽然尚未死去,但因为之前的重创也已经几乎到了极限,单是维持这一形态就已经十分艰难。
林清流伸手从另一个空间中取出了那滴彩虹色的液体,展现在克洛托面前:
“阿特洛波斯已经死了。”
“我感受到了,拉刻西斯也是,虽然还有生物场残存,但已经十不存一。”
克洛托此刻的状态也很差,祂操纵着这具躯壳说完这些话就靠坐在巨树前开始喘息。
林清流将那滴液体抛向了克洛托:
“这里面有我和阿特洛波斯交流的内容,你可以感知一下。”
林清流说的的确是事实,但也只是部分事实。
这滴液体中的信息就像两人交流过程的剪辑版,林清流巧妙删除了对自己不利的部分,将阿特洛波斯的消极言论全都剪了进去。
异兽将那滴液体融入身体感受了一番,很快便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祂看向林清流,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希望:
“原来是这样,原来这就是我们的本质。
“看来,我们会输不是没有道理,本就是被创造出的残次品,又怎么能违抗造物主的意志呢?
“也谢谢你,让我能够死个明白。”
“不必,你本就是要死的这点毋庸置疑,但我给你看这个,是想和你谈一项交易。”
林清流居高临下地看向那只异兽,强忍着胸口的灼痛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什么?”
“用你的死,换你造物的存续,你可愿意?”
那异兽猛地抬起脑袋看向林清流,眼神中有惊喜也有迷茫,似是完全不理解对方为什么要这样。
林清流和异兽四目相对,语气平淡地解释道:
“这场战争人类是赢了没错,但人类来到这颗星球带来的所有生物样本都已经遗失。即便人类胜利了,凭现有的循环系统也没办法坚持百年。
“我知道阿特洛波斯在你们分离的时候将所有样本都交给了你,所以……我需要你将基因库中的那些生物原原本本地复制出来,让这颗星球变得和人类的母星一样生机盎然。
“至于人类母星的样子,你应该在那些人的记忆中见到过。
“在完成这一切之后,你会死去,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但你的造物,你创造出的植物动物乃至微生物都会永远参与这颗星球上的物质与能量循环,直至这里变成彻底的死地。”
林清流居高临下地看着克洛托的躯壳:
“克洛托,我的交易你是否接受?”
异兽脸上的表情几度变化,耳边似乎响起了自己那些造物死前的嘶吼,响起了那些连思考能力都没有的异兽对祂展现出的那种本能依赖。
“我接受,但我的基本盘已经被你摧毁,地下的生物质又存在剧毒,没办法……”
“阿特洛波斯。”
林清流打断了祂的解释,给出了更加效率的解决方式:
“阿特洛波斯已经彻底死去,你用你的菌丝去合围吞噬祂死后留下的生物质,祂毕竟是三意识体之一,留下的遗产足够你完成交易。
“去做吧,完成这一切,然后自行死去,不必再来找我了。”
林清流没有说克洛托如果违约会怎么样,当祂和拉刻西斯的联合攻击失败那一刻开始,菌丝的败亡就已经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无论是黑潮还是阿特洛波斯的自裁,本质上并未对这次战争造成什么影响。
克洛托但凡还有一点理智,也就会乖乖遵循交易条款,如果祂选择违约……
林清流也不是非要和祂合作。
随着交易的达成,围困希望城的巨树森林开始随着地面的隆隆声缓缓退走。
克洛托已经开始履约,调集起自己仅剩的那些巨树开始吞噬阿特洛波斯的遗产。
待到四面合围的黑潮褪去,一个新的、与人类母星相似的生物圈将会于此诞生。
林清流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天边那已经加粗的黑线,伸手从地面上抓了一把随后重新回到了希望城。
他的身影出现在内城区的正中,出现在尖塔的顶端,左手拿着一团长着杂草和小花的泥土,右手拎着会议室门口的两盆二手假花之一。
他站在这里,站在人类建筑的最高点,将自己的视线投向了整个内城区。
无比强大的生物场顿时展开,城内的所有人类因为同类的关系本能地感受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温暖。
但这样的生物场对于残存的拉刻西斯来说却是如核辐射般致命。
一个个明显有问题的红点出现在林清流的视野中,他的嘴角勾起,灼热的身体仿佛等待着这个发泄的契机:
“找到了。”
伴随着信息的同步,惨嚎时不时在靠近城墙的区域响起,埃尔拉着庄眠在各个地点之间来回闪现,一个个原本正常的人类脸上露出了气急败坏的表情。
拉刻西斯的意识体越来越慌,就连向来对躯壳的稳定操纵都没办法做到,几个在流水线上工作的躯壳甚至因为动作不标准而一连生产了数个次品。
一处小巷子口,男人抱着一把营养膏左右环顾,确认没人之后才钻了进去,拐了两下之后却发现自己进入了一处死胡同。
他猛地回过脑袋,看到巷子口已经出现了一个面带微笑的男人。
他一步步走进巷子,阳光打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暗,让人看不出他此刻的悲喜。
“熟悉吗?”
林清流步步紧逼,面前的男人却不作回答。
“你应该熟悉,毕竟我的猫在差不多的地方死过一次。”
林清流继续向前,将男人逼得紧靠着小巷尽头的墙壁。
“好久不见,拉刻西斯。”
林清流笑了出来:
“上次在礼堂,你不是很狂妄吗?”
男人的脸上终于露出惊恐,这是祂的最后一具躯壳了。
事情的崩坏往往就是这么迅速,不到两小时前,祂还是三大意识体之一,掌管着百万平方公里的高草菌丝生态。
可现在,祂除了一具中年人的躯壳之外,已经一无所有,这具躯壳甚至还属于一个非常不健康的人,仅仅是跑上几步就已经开始大喘气。
祂,或者说它看着面前步步逼近的林清流,终于再难忍受,开口哀求道:
“我……我只是想要活下去,外面那些高草,我已经没有了……现在的我只是一个精神体,连遗传物质都不具备,所以……
“让我……让我做一个人怎么样?对于一个精神体来说,是人还是菌丝有什么区别呢?
“反正这具躯壳已经死了,你杀了我他也回不来。”
“你想活下去?难道克洛托和阿特洛波斯就不想活下去吗?”
林清流看向已经栽倒在地的男人厉声喝问,不得不说即便是从同一个整体分裂而来,各个意识体也各有不同。
从道德水平方面来说,至少阿特洛波斯和克洛托直到死去也还是始终站在自己阵营一侧,而不像面前这位上下限不甚明确的意识体。
拉刻西斯顿时缄口不言,作为曾经的一体,祂当然知道自己两位同胞的性格。
但这和此刻的祂有什么关系呢?
林清流见对方不语,也就蹲在地上开始摆弄手里那团东西。
他将花盆里面的假花拔了出来扔在一边,然后将手里那团带着菌丝、苔藓、杂草和小花的泥土放了进去,使其变成了一盆微缩盆景。
“为了活下去,你愿意付出什么?”
他忽然问道。
“一切!任何东西,只要我能活下去,什么都可以。”
拉刻西斯抓住了那根能够带给自己生机的蛛丝,开始奋力攀爬。
“好。”
林清流指向手里的盆栽:
“这里面的菌丝和衍生植物已经被我切断了和克洛托之间的联系,你如果还想活着,就把自己的意识体转移进去,只要你这么做,我就放过你。”
“……”
拉刻西斯看着那小小的盆栽陷入了沉默。
所谓的生物场侵蚀,从原理上来说与居高临下类似,一个人能够跳进三米深的坑里,却没办法直接从三米深的坑里跳出来。
生物场侵蚀的原理也是类似,当拉刻西斯掌控着外界的高草生态时,祂当然可以肆意玩弄那些进入祂领域的人类。
但当祂一步步断尾求生,从祂变成了它,最终仅剩一具躯壳时,它所依仗的一切便已经消失不见。
拉刻西斯知道,想要侵蚀这一小团菌丝简直轻而易举,但如果自己真的将意识转移进去,也就再无出来的可能。
到时候没有了人类的大脑,没有了无垠的菌丝,它的思考速度将会放慢千倍甚至万倍!
对它而言,那个小小的盆栽就是永恒的监牢。
林清流并不愿意和拉刻西斯耽误太久,他再次开口喝问,也是在威逼对方做出选择:
“给我选!活,还是死?”
“……活。”
纠结了片刻,拉刻西斯终于做出了选择。
它知道自己或许再无脱困的一天,但这一刻求生的希望战胜了一切其他的想法。
在未来它将会有近乎永恒的时光来后悔此刻这个决定,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中年男人的躯壳缓缓倒了下去,林清流手中的盆栽无风微微摆动了几下,仿佛在展示自己的温顺。
这已经是此刻的拉刻西斯能够做出的为数不多的动作,因为身为一棵盆栽,它已经没有了五感和思考能力。
这对于曾经有过思维和理智的菌丝至高意志来说简直是生不如死,可惜林清流并不在乎,
“万卷。”
“我在。”
随时待命的人工智能立刻回答。
“传令,不必把异兽全杀光,在黑潮袭来之前全部回到城内,戒严状态继续,我们还有最后一个麻烦要解决。”
“是。”
“几个小时内应该就会有结果,如果用了很久的话……就按照我们事先制定好的预案进行,让人类稳步复兴,重现旧纪元的荣光。”
“……是。”
“万卷”冰冷的机械音中似乎带上了些别的情绪。
“别难过,人类的战斗已经结束了,接下来要处理的是……我的个人事情。”
说罢,他的身形一闪再次消失,再次离开了信号的覆盖区。
下一刻,林清流出现在了一个他一直想来,却一直心有戒备的位置——
那就是正在不断涌出黑色物质的“深渊”。
此刻的黑潮已经吞噬了这里附近的一切,下方像是纯黑的大海,除了粘稠的液体之外见不到任何东西。
林清流将右手探到胸口,从正在被灼烧的血肉中挖出了那再也无法虚化的金色U盘,将其紧紧攥在手中,丝毫不顾那直击灵魂的灼热感。
他将那东西举到面前,看着上面繁复的纹路,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我来还债了。”
话音落下,他身体后仰双臂伸展,用那和十字架无异的姿势落入了漆黑的液体中。
林清流的身体在粘稠的黑潮中不断下沉,仿佛永远也到不了底部。
在不断的下沉中,他得以看到周遭的一切。
这颗星球的确是个蛋,但是蛋壳并不只有一层,而是足足有几十层。
像希望城下方那样的矿物层和生物质层结合的结构还要足足要重复几十次,才能真正穿过地壳,穿过所谓的“蛋壳”来到“蛋”的内部。
这几十层的结构将蛋真正重要的部分保护的极好,别说是人类飞船,就是真正的小行星袭来,也很难伤害到内部真正更有价值的物质。
不知过了多久,林清流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包裹住了自己,有什么东西入侵了自己的思维。
那股力量似乎与林清流的力量同源,他并未阻拦,而是任由那股精神进入了自己的脑子。
恍惚间,林清流的精神体接收到了一股信息流,其中包含着包括情绪在内的多种信息,他成功解析出了其中的内容:
“做得好。”
“呵。”
林清流忽然笑了一下:
“怎么称呼?”
“都可以。”
“那就叫你‘系统’吧,也算是有始有终。”
“好习惯。”
“你不想解释解释吗?”
“你应该已经猜的差不多了。”
“还是想听一下标准答案。”
“哦,那该从哪里说起呢?”
那道信息流陷入了思索,过了几秒才传来了一道道新的信息:
“我尽量以你能理解的方式说明。
“我是宇宙中一个个体伟力达到极限的生物,没有同族也没有后代。
“在很久很久之前,我就已经彻底升入了更高的生命层次,摒弃肉体完成了飞升。
“这颗星球就是我曾经的躯体,在失去我之后,它凭借本能进入了防御姿态,凝聚出了层层外壳保护自己,身体则像蛹一样进入了类似液体的状态。
“所以我们在实际上已经完成了分割,可以视为两个不同的个体。
“我的身体被这里的恒星捕获成了一颗行星,这样的时间持续了很久,直到……你们人类和那些被你们称作菌丝的生命抵达这颗星球。
“我的肉身过于强大,它的无意识思维甚至能够影响客观事实,甚至造成基因的改变,它也渴望诞生新的思维用来弥补我的空缺,所以也会让你们的种族之中诞生强大的个体,以此满足它的需要。
“这种力量被你们称作‘生物场’。
“至于我……你可以理解为我是我真正飞升灵魂的残存精神,我在这里守护我的躯体,希望它有朝一日能够获得满足。
“所以我就是你们最终的选择?”
“是,但不止是你,那个自称拉刻西斯的意识原本也是一个选择,但面对生物质的吞噬它选择了退缩和放弃,所以就只剩下你了。
“我乐于看到我的躯体找到合适的精神体,也乐于看到两种不同社会结构的生物交锋,这是很有趣的事情。
“这样的争斗我期待了很久,但我身上的那些寄生虫的进化实在是太慢,给了它们这么久也只进化到能在海洋中生存,就连登上海岸都不知道要多久。”
林清流的思维陷入沉默,过了很久他开口问道:
“我现在满足你的需求了吗?”
“是的,你的精神有资格成为我肉体的新意识,你将成为这颗星球本身,至于我,我将回归本体,将这上亿年的趣闻铭刻在灵魂深处。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关于我的灵魂……”
“你的灵魂并不来自这个世界,这一点毋庸置疑,那里或许我的本体能够窥探到,但我是没办法做到的。
“你之所以能够抵达这里,或许是因为宇宙的褶皱让两处区域暂时重叠,让你的灵魂得以穿越宇宙来到这里。
“至于你U盘里面的那些故事,我很喜欢,那些奇闻或许并非杜撰,在我回归本体之后有机会会去寻访一下。”
“我没有问题了。”
“好的,那么……祝你和这具新的躯体相处愉快,也希望我的躯体喜欢这个新的精神体,我要回归本体复命了。”
那股信息流流出了林清流的脑海,消散在了这个世界。
林清流则是感受到一股温暖包裹住了自己,他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如积雪般消融,无数的生物质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成为了他的眼睛、他的耳朵、他的手掌……
他正式成为了祂。
地表正在汹涌前行吞噬一切的黑潮骤然停止,然后便如真正的潮水般褪去,向着那些巨大的矿井、深渊流淌而去,除了光洁的地表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已经全部回到了希望城的灭绝军团战士和城防军们站在城头全程观看了一切,直至黑潮消失在天际,城内传来了戒严解除的广播,他们才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发出了源自内心的欢呼。
战争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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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战后的重建工作,内外两堵厚重的城墙成了最好的材料来源。没有了异兽的威胁,城墙自然也就没了存在的必要。
只是在建设时出于安全考虑的设计在拆除时却显得格外棘手,好在研究所突击考古了旧纪元的几项技术,让城墙的拆除变得相对简单。
整个希望城迎来了真的希望,笼罩了几代人的阴霾终于散去,最初的人们还不敢相信,不想要拆掉城墙这种能够维系安全感的建筑。
但在某些居民早上在门口发现了野生的兔子之后,这方面的声浪开始逐渐消减。
越来越多只存在于书本和资料库中的动植物开始被发现,整个星球似乎正在变得生机勃勃起来,这里的居民不但有人类,还有很多人类曾经的“老朋友”。
某位接受了飞船系统巨大精神压力的不死人在被解救的第一时间就给曾经第一小队的成员们买好了礼物,并表示“这的确不是人干的活”。
某位正在恶补知识的插班生重新回到了学校,只是他身上的标签比起之前有增无减,在“神秘”之外还增加了“超能者”、“小老板”等等,旧纪元快餐文学俨然有文艺复兴的迹象。
某位只需要一句话就能做到物理意义上万众倾倒的女士正在维护治安的同时主持着司法系统的完善,战后的混乱外城区成了“俺拾之乱”的天堂,每天都会有人因为争夺财产而对簿公堂。
某位年少有为的青年因为电磁干扰的解除而开始了航天技术的考古式研究,结果在进入舱室之前被痛哭的二臂机器人抱住大腿,不得已带着对方一起登上飞船。
某位被委派了勘探测绘任务的时停少女正在进修测绘学,在数十倍的缓时加持下展现出了惊人的学习能力,让周拙一度以为自己见到了天才。
某位能够将身体化为流光和闪电的青年正在对军队和超能者进行裁撤,战争结束后理应进行更大规模的生产,人力应当被用在更有需要的地方,可惜在他的不知轻重下第一天没有一个人获得留队资格。
某位收编了所有残存异兽的超能猫猫最近有了一个新的点子,她希望研究所设计一种能够折叠小块空间的球形容器,这样使用者就能够在需要的时候随时召唤出自己的异兽伙伴……
“铃铃~”
清脆的风铃声响起,一个带着沉重黑眼圈的女性推门进入了一家不起眼的店面。
柜台后面的白大褂青年瞬间弹射而起,同时摆出了一副招牌笑容看向对方:
“尊敬的客户,欢迎光临‘有一家心理诊所’,您最近的睡眠似乎不是很好,对于纾解压力方面,本店开发了新的套餐——”
青年如鬼魅般闪现到柜台前面,拦住客人退路的同时心中默算这一单能赚多少钱。
他随手从柜台上抄起一个小型盆栽,伸手在那娇嫩的枝干上戳了戳,那植物不情不愿地扭了两下,叶子便层层收拢起来。
青年医生指着盆栽对来人热情介绍:
“含羞草疗法,戳一下一百信息币,虽然小贵,但是会让心情变得很好。”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