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裕丰的眼睛一直看着天上,后边涌来的幸存者撞了他好几下。
关裕丰扑在地上,眼睛还死死盯着直升机转动的螺旋杆。
他想爬起来,又被后面的人踩住。
他被他最瞧不起的,天坑底下幸存者,踩在地上。
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人。
大家都在拼了命地往北边跑。
伊甸园里,还开出了皮卡车,在幸存者中间一骑绝尘。
直升飞机就这么一架,皮卡车却不止一辆。
在车库的时候,伊甸园的民众就已经发生过暴乱了。
开出来的皮卡车,都是碾着尸体出来的。
轮胎上满是鲜血。
皮卡车,注定走不长远。
这是一条绝路。
往南是海啸,往北,是玉髓江下游的流沙。
郑伟阳收回视线,叹了口气。
余溪风换了潜水服,人往水里沉下去。
从水底往下看,是一个很奇妙的视角。
天与水,融在一起,涟漪让人眼前眩晕,
在水里的一切动作,都像是加了一个慢动作,
一卡一卡的,带着莫大的阻力。
余溪风为了让自己可以再快一点,也会继续释放空间里的水,
隔着氧气面罩,余溪风的手伸出去。
湖泊里的水在出来的那一瞬间,
借助反作用力,推着自己前往想去的方向。
水是从空间的湖泊里出去的,里面漂浮着很多细小的颗粒,
余溪风甚至还看到了半截藕……
流线型的方舟,在能源的驱动下,显然比余溪风要更适应水下的环境。
方舟重新上网,到捕捞成功,都需要时间。
乘着方舟捕捞的间隙,余溪风扶着岩壁,一路游一路收取。
这种镶嵌的,在过去,有时候会被空间判断为整体,
因为整体超出了精神负荷的上限,
会导致空间无法拾取。
这种玉石,天然就和岩壁形成一体。
余溪风最开始,都没报希望来着。
但是收取却意外的顺利,没有半分滞塞。
和空间处久了,在大规则之下,还有很多细微,细小的东西。
从这些细节里,能够更好的判断出空间的某种倾向。
这并不意味着,空间拥有了实际意义上的生命,或者意识。
而是一种更模糊的东西。
空间很着急。
在某种程度上,空间比余溪风更迫切地,想要趋于完善。
余溪风从这种模糊的态度中品出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味道。
如果海啸吞没整个大陆。
不会再有所谓的人类聚集地了,不会再有古玩这种东西。
她要在茫茫无尽的海底,去找一个新的玉矿。
这个可能无限接近于零。
空间的焦急印证了这一点。
这场海啸,不会停下。
也许,这就是终点了。
她一路行来,想要看到的,在天灾尽头的东西。
为了眼前的玉石,空间放开了所有的限制,
突破原有的规则,尽可能地收取所有玉石。
这种玄之又玄的体悟只是一瞬,
很快就因为眼前的压力,而被抛之脑后。
章秋也是第一次在水底下实操方舟,
之前研究过,但在高压环境下,还是有些磕磕碰碰,
方舟虽然有一个捕捞模式,
但方舟本身,并不是那种,适宜在水下采矿的工业船。
渔网捞住这些石头就已经费尽全力了。
方舟的负重上限,并不支持把这些玉石拖到余溪风的面前来。
只能余溪风两边跑。
余溪风感觉很累,很饿,水下也很冷。
穿着潜水服,连着气管,也无法进食。
只能硬撑。
因这海啸逼近,还不得不从骨头里压榨出力气,来加快速度。
好在飙升的肾上腺素模糊了这些负面的感受。
也让身体一次又一次地,达到上限。
方舟里的章秋也眼睛腥红。
方舟配备有很精微的传感器,会捕捉一切异常波动,收取数据,进行分析。
章秋面前的仪表盘,会呈现出方舟系统分析得出的结果。
方舟在水下运作,对水的波动尤其敏锐。
仪表盘上,整个南边,一片鲜红的数字。
海啸的爆动,已经突破了所有预设参数的极限。
报警音一直在响,关都关不掉。
章秋也没工夫去琢磨怎么强制关掉。
在闪烁的红光中,冰冷的机械音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播报。
“滴——滴——滴——波动异常,请离开此地。”
“滴——滴——滴——波动异常,请离开此地。”
“滴——滴——滴——波动异常,请离开此地。”
从仪表盘上可以看到,
海啸正在飞速地逼近,八十公里,六十公里,五十公里,十公里。
余溪风在心无旁骛地收取玉石。
章秋也丝毫不敢分心,专心致志于机械爪的操作。
没有谁真正地面临过海啸。
这个极限距离到底是多少?
五公里,还是一公里?
真正面临海啸时,到底会发生什么。
谁也不知道。
毕竟,在现实里,从发现海啸起,他们就应该不管不顾地跑了。
余溪风像是地震来临,依旧放不下家里资产的守财奴。
把性命悬在刀尖上,
也要拼尽全力地拿走家里的储蓄卡。
应该有一个理智的人,来劝阻余溪风这样疯狂的行为。
章秋没有选择这么做。
他第一时间把方舟开了出来。
他相信余溪风要做的事,有她必须这么做的理由。
机械爪将渔网抛洒出去,厚重的玉石让整个方舟往下坠。
刺耳的报警声连绵不绝。
海啸距离此地,还有九公里……八公里。
章秋操纵着方舟,尽可能地距离余溪风近一点。
余溪风在水里,渐渐失去了方向感。
为了收取玉石,两只手都暴露在水里,越发的沉重。
简而言之,被水泡麻了。
手还能抬起来,但余溪风要靠视觉,才能去定位手的位置。
玉石一整块一整块地消失。
余溪风控制着身体,继续往前飘。
六公里,五公里。
有人从上面跌下来,重重地摔进水里。
余溪风看见了,是郑伟阳。
先前余溪风能感觉到,来自头顶的,黏腻的,带着审视意味的视线。
随着五感的模糊,后边就感觉不到了。
就算能感觉到,她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上岸做点什么。
她甚至连抬头的余力都没有。
无暇分心,无暇它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