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船长时不时会来农园找余溪风喝茶。
她自己带着茶叶过来,抠抠搜搜地掰下来两片叶子,给余溪风。
这茶应该是泡过一次水,
味道淡淡的,也干巴巴的。
余溪风喝着,觉得没什么滋味。
但吴船长很喜欢,语气里不无得意:“季工想要我都没给呢。”
余溪风顺手从一边扯下来两个小西红柿,也没洗,用手擦了擦,就这么递给了吴船长。
吴船长心痛得倒吸一口凉气,用手指着她:“这么小你就给摘了,你这,这太浪费了呀。”
余溪风斜她一眼:“品种不一样,这果子就只能长这么大。”
吴船长拿到手里,看了又看,
看到最后也没吃,揣进了兜里。
吴船长说:“宰了岛国那条肥鱼,我们这船再漂个一年没问题,我准备继续往西走走看,那边以前是高原,也许有陆地。”
余溪风打断吴船长的幻想:“没有,西边也没有,我就是从那边过来的。”
吴船长叹了一口气:“我知道,这不是没有办法吗,海水是从东南边过来,往北去太冷了,只剩下西边了,希望也许会大一点。”
余溪风不置可否。
又说了些有的没的,一杯茶续到了底。
吴船长又往里加了两片。
余溪风知道,吴船长是在感谢自己。
这茶,拿出去也能入药,再不济,也是个调味料。
无论哪种调味料,在船上都是稀缺的。
吴船手上好东西也不多。
有点什么,都和船上分了。
余溪风品着水中寡淡的茶味,
心想,谁家好人这个点找上门来喝茶。
茶是晚上喝的,就着两壶水,
吴船长自己天天巡船巡到半夜,余溪风翻到半夜都没睡着,
余溪风睁着眼睛看天花板,甲板上传来吴船长的声音,
余溪风几乎想出去把人给打一顿了。
章秋睡得正沉,余溪风也没惊动他,披衣而起,出了单间卧室,坐到了农园里。
农园枝繁叶茂,影子垂落到地上,轻轻晃着。
星光亮的惊人。
让余溪风想起,以前为了省钱,坐晚班飞机的时候,
起飞的时候,从上往下看,城市的霓虹连成一片。
美丽极了。
黑夜模糊了距离,遥隔云端,又好像近到咫尺,
余溪风仰头。
第一颗流星滑落。
余溪风想起来很久以前的传说,
看见流星可以许愿。
余溪风不信这个,所以她只是静静看着,
美丽的光弧像是夜幕的眼泪,逐渐汇聚成一阵浩大的流星雨。
余溪风欣赏这一刻的美丽。
直到流星划破天际,向她奔来。
远在天边叫流星,逼近了叫熊熊燃烧的陨石。
古代攻城战中,会向城墙之上投放火石。
余溪风好像站在已经倒塌的城墙之上,
天窗上,灌进来的冷风让她的牙关开始上下打颤。
开口的那一瞬间,差点咬到舌头:“章,章秋——”
余溪风冲进卧室里,抓紧了章秋的手。
流星远观是如此的美丽。
离近了看,却携带着惊天的势能和火焰,
在海面上收割死亡。
气浪掀飞,空气似乎都被烈火烧穿。
余溪风把刚刚醒转的章秋扔进了空间,
就在她也准备一同进去时,却在这一瞬间,感觉到了空间的牵引。
余溪风错愕转身,怎么会在这个时候?
陨石像是炮弹一样,海面上被砸出一朵一朵的深坑。
大船被击中了。
它被劈成两半,船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这个刚被加固没多久的大船,在陨石面前,像是一张薄纸,一戳即破。
水源源不断地往船上涌。
本来夜深人静,船上大部分都睡了,
一惊醒,大船已经在沉没的边缘。
船已经烧起来了。
分明是无边的海面,可天上是火,眼前也是火。
红云蒸腾,这一刻,像是太阳碎掉了。
余溪风注视着漫天的火雨,她感觉到指尖在抖。
她应该,躲起来。
躲到空间里去。
等到陨石过去,她还有空间,还有方舟。
继续待下去,她可能会死。
空间只差最后20几分钟,这不算什么。
余溪风试图劝服自己。
吴船长正在一间一间地组织疏散。
她声嘶力竭:“所有人,有序到甲板上排队,往救生船转移。”
吴船长的安排没有问题,先到救生船上去,救生船的面积小,被陨石正面击中的概率,相对来讲,要小很多。
那双皮靴走到了农园门口,
吴船长一脚踹开了门,头发在剧烈的晃动中散开。
她狰狞着脸,看起来像个疯婆子。
“把救生衣穿好,到甲板上去。”
“必要时刻,及时跳海。”
吴船长匆匆说完,船又是一阵剧烈的摇晃。
她没等余溪风回答,人已经赶去下一个房间。
余溪风拿着救生衣,有一瞬的错愕。
船上的救生衣,用脚指头都能想到,一定是不够的。
格子间里有那么多人。
谁活下去,谁与大船一起覆灭?
其实在余溪风来看,
就算穿上了救生衣,登上了救生船,
大船没了,小船能堆多少物资?
一样是要死的。
没有区别。
余溪风想起吴船长说的话,
多活一天,就多一天的希望。
希望吗?
余溪风哂笑。
她抓着救生衣,在又一次剧烈摇晃中,稳住了身形。
刚上船的时候,觉得船晃,和现在一比,才知道什么叫小巫见大巫。
余溪风所在的这半截船,侧翻了。
农园里的作物噼里啪啦地砸下来。
余溪风滚了一圈,沾了一身泡泥的水。
救生衣还被她抓在手上。
吴船长给了两件救生衣,其中一件是章秋的。
余溪风从天窗上爬出农园,这才发现,船只过道上叠罗汉一样,挤满了人。
余溪风随手将救生衣塞给了其中两人。
道谢的声音在火的炙烤中,逐渐模糊。
火灰簌簌地落下,点燃了余溪风的头发。
余溪风挥刀,将那一缕点燃的头发砍了下来。
黑色的发尾摇摇摆摆地落下来,变成了一小撮余烬,被风吹散。
余溪风一步一步走向火焰深处。
这些燃烧着火光的陨石,空间在迫切的呼喊着。
几乎想从余溪风皮下的血肉中跳出来。
两年多的时间,余溪风再也没能找到新的玉石。
用了两年时间,才碰上这么一艘大船。
如果陨石真的可以,让空间走到最后一步。
她不能够错过这次机会。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她想赌一个可能,一个模糊的可能。
火光在波涛里涌动,将余溪风的面孔照亮。
这一瞬,她的神色比刀峰更凛冽。
耳边传来吴船长的厉喝:“余溪风,你在干什么?救生船在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