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手想要去摸宜修的眉眼,也许是回光返照,胤禛此刻的精神也好了许多。
宜修帮他坐起身来,又朝着他身后垫了许多软枕。
倚靠在宜修的肩上,胤禛继续道:“卿卿,那个荒诞的梦里,朕就是这个时间离世的。不过朕如今已比梦里的朕好上许多,朕没有如梦里一般伤你的心,咱们弘晖也还好好的活着,咱们又有了许多伶俐可爱的儿女。”
如今自己牵扯两世的人即将离世,宜修心中也有些不舍。她静静地凝视着皇帝,眼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忧伤。
“皇上,若是那梦境当中的事,都是曾经发生过的呢?”泪水在眼眸中打转,宜修轻声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胤禛所说的那些令人心悸的梦境,是自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世界。每一个细节,自己都记得都如此真实,让自己无法忽视那些的存在。
那是宜修最不想回忆的过去,她忘不掉早逝的弘晖夭折在自己怀中,忘不掉胤禛上一世的薄情,也忘不掉他的那句和自己死生不复相见……
“曾经发生过……曾经发生过……”
胤禛在一旁喃喃的低语。
或许是想通了什么,胤禛轻笑了一声:“如今朕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就算是想补偿卿卿,恐怕也有心无力。”
“若是梦中的那些事真的是从前发生过的,这一世朕没有补偿到卿卿的,待下一世,朕提前遇到你,好好的补偿给你,必一定不会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卿卿啊,如果还有来世,你还愿意嫁给朕吗?”
期待的看向宜修,宜修却不作答。
胤禛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开口道:“来世之事,谁又能说的准呢?朕不过是盼望着……盼望着朕还能再遇见你,盼望着……”
摸向宜修的头发,将宜修封后大典当日人放在同心结里的头发拿了出来。
“卿卿,让这个同心结和朕一起下葬吧。”
“朕好累啊,朕仿佛从来都没这般的累过,朕想靠在你的肩上睡一会儿,就一会儿……等朕再醒过来,你替朕做一碗红薯丸子吧,就用前些日子,咱们亲手从地里挖出来的那些红薯。”
或许是感觉到了身边人的生命流逝,宜修颤着声音回道:“好……”
胤禛:“卿卿,替朕再唱一次摇篮曲吧……”
宜修开口,宁静的旋律中,带着无尽的温暖和祥和。
“快睡吧,快长大,长大把弓拉响……”
胤禛只觉着自己的眼睛越来越沉,宜修的怀中那么温暖,他实在是贪恋。
“真的不想走啊,还没有看到咱们弘暄娶妻生子。”
“卿卿,朕走后,你自己一个人,好好的照顾……照顾自己……”
靠在自己肩上的头蓦然垂下,仿佛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量,缓缓地滑向一侧。原本紧握着宜修双手的那双手也无力地垂落下来,松开了她的手。
宜修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眼眶,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不断滚落,但她依然倔强地想要把这首摇篮曲唱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心情稍稍平复一些。
可是歌声中的哭腔却越来越明显,仿佛是宜修内心深处无法抑制的哀伤和痛苦在呐喊。
宜修摇篮曲的声音也传到殿外,每一个音符都充满了无尽的悲伤,让人听了不禁为之动容。
宜修艰难地将摇篮曲唱完了最后一句,她默默地站起身来,步履蹒跚地走向床边,小心翼翼地将已经没有了气息的胤禛轻轻放在床上。
她仔细地为他整理好遗容,用轻柔的动作抚平他脸上的皱纹,扶向了他的脸,开口道:“睡吧,这一世你太累了,我也太累了。”
做完这一切后,宜修缓缓地走出了殿内。她的脚步显得异常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破碎的心上。
当她伸手推开殿门时,一股寒冷的夜风扑面而来,吹乱了她的发丝,也吹干了她脸颊上的泪痕。
看着匍匐在一地的皇子们还有嫔妃们,嫔妃们表情各异,有了皇子的嫔妃自然是终身有靠,新进宫没有皇子的嫔妃如今跪在地上哭的伤心。
众人的眼神纷纷聚集到宜修身上,只见宜修缓缓地张开了口,声音悲痛的开口说道:“皇上驾崩!!!!”
这四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宫殿内炸响开来。瞬间,整个宫殿陷入了一片哀伤之中,哭声此起彼伏,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尤其是文嫔怀中抱着尚且年幼的十三阿哥弘旻,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不断涌出。他的哭声稚嫩而又无助,让人听了心生怜悯。
整个九州清晏弥漫着一股绝望和悲伤的气息,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宜修看着下首不断抽泣着的嫔妃和皇子们,心中感到一阵悲凉。她缓缓地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泪水却止不住地流淌而下。
宜修觉得自己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她努力想睁开眼睛,但身体却变得无比沉重,最终完全失去了意识,昏倒在地。
“皇额娘!皇额娘!”
弘晖等几个孩子惊慌失措地呼喊着她的名字,但宜修已经无法听到。
在昏迷的黑暗中,宜修的思绪渐渐飘远,回忆起了她和胤禛这一世曾经的点点滴滴……
这位在位十三年的皇帝驾崩,嫡长子承亲王主持大局,替先帝送祭。
胤禛崩后,几位摄政大臣也去乾清宫,将正大光明牌匾后所藏的秘旨拿了出来,晓誉天下,由皇长子承亲王弘晖继位。
胤禛庙号世宗,谥号敬天昌运建中表正文武英明宽仁信毅睿圣大孝至诚宪皇帝,葬于清西陵之泰陵。
先帝大行,弘晖还忙着先帝祭礼一事,胤禛这一世真心爱重宜修,也真心喜爱他和宜修的这几个孩子,几个孩子同胤禛的情分自然是不必多说。
尤其是弘暄那个孩子,已经在灵前哭晕了好多次。
在弘晖的心中,自己的皇阿玛和皇额娘帝后情深,实乃楷模。
因着宜修昏倒,弘晖怕宜修的身体受不住,一直将事情大包大揽统统自己负责,心中也是担心已久,今日便来承乾宫探望。
弘晖如今还没有举行登基大典,承乾宫的众人都是先叫着承亲王。
剪秋走了进来,对着宜修道:“皇后娘娘承亲王来了。”
宜修正看着她和胤禛这些时日一同做的画愣神儿,听闻弘晖来了,忙正了正神色,对着剪秋道:“快让那孩子进来吧。”
弘晖走了进来,看着皇额娘苍白的面庞,弘晖心中心疼。
给宜修行了一个礼之后,坐在了宜修身旁的小榻上。
“这些时日,皇额娘带领嫔妃命妇参拜,实在是要好好的保养自己的身体。”
“皇阿玛去了,儿臣知道皇额娘心中悲痛。可是如今,儿臣们已经没有了皇阿玛,皇额娘更是要好好的保重身体。”
看着弘晖眼中的红血丝,便知道这些日子弘晖到底有多疲累。
朝着弘晖露出了一个放心的笑容,开口道:“皇额娘自然会好好保重身体,近些日子什么事都要你操劳,我儿也是要好好的注重自己的身体才是。”
弘晖:“是,儿子会注意自己的身体。舒窈亲手给额娘炖了些补身的汤羹,皇额娘趁热用些吧。”
宜修:“舒窈有心了,替皇额娘谢谢她。”
弘晖将自己一直放在胸口处的两封密信拿了出来。密信信封之上,一封写着弘晖吾儿亲启,另一封上面则是写着,卿卿吾妻亲启。
弘晖走到宜修身前,开口道:“皇额娘,这是皇阿玛放在正大光明牌匾后锦盒里面发现的两封信。一封是皇阿玛写给儿臣的,信里皆是皇阿玛对儿臣的各种治国嘱托。这另一封,是皇阿玛给您写的。”
说话间,弘晖又想起了自己皇阿玛在信中对自己的谆谆嘱托,不由得又红了眼眶。
怕自己的情绪影响皇额娘,又怕自己在皇额娘面前失态,弘晖找了个由头告退,便出了承乾宫。
承乾宫内,宜修遣开众人,自己将弘晖方才放在自己桌案旁边的信封拿了起来。
看着信纸上那熟悉而不能再熟悉的笔迹,豆大的泪珠落在了信纸之上。
原本以为重来一世,自己心中不会再为他荡起一丝涟漪,却没有想到当看到她留下的这封信时,自己心中还是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