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棠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梦。
梦里,天色阴沉得好似要崩塌下来,冰冷的细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让整个梦境都被浓重的阴霾所浸染。
盛淮翊如雕塑般伫立在墓碑前,脸部绷紧的线条犹如锋利的刀刃,散发着冷酷而极具攻击性的气息。
雨水无情地拍打在他身上,湿透的头发胡乱地贴在脸颊,混合着不知是泪还是雨的液体,汩汩流淌而下。
他眼里泛着猩红的颜色,森冷戾鸷到让人毛骨悚然。那浑身散发的狂躁危险气息,犹如汹涌澎湃的海浪,似乎随时都能将所有人吞噬。
显然,管家和保镖们都清楚地知晓他此刻的状态,他们站在后面远远地保持着一个绝不敢轻易跨越的安全距离,默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噤若寒蝉般无声地等待着。
然而,盛淮翊却什么都没有做。
他只是颓然地靠着墓碑,不停地灌着酒,一瓶接一瓶,似乎永远没有尽头。只是偶尔抬起手,修长而略显颤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墓碑上刻的字,又仿若珍宝般小心翼翼地触碰着照片,似乎生怕自己的粗鲁会玷污了什么。
雨越下越大,盛淮翊却仿佛失去了知觉,依旧毫不理会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所有人都能深切地感受到他那无尽的绝望与疯狂,仿佛男人正被黑暗的深渊无情地拖拽着,沼泥如恶魔的手紧紧捂住他的口鼻,让他几近窒息,却又无力挣脱。
郁棠只觉得心里一揪。
在她的记忆中,盛淮翊在她面前向来是温和且有风度的,哪怕是发疯时,也是带着偏执的强硬。因此,在她的心目中,这个男人一直强大到超乎想象,能带给她无限的安全感。
又何曾见过他如此痛苦、脆弱到几近崩溃的模样?
她想上前安慰他,却又被固定在原地无能为力。
似乎是终于有了些许醉意,盛淮翊全然不顾形象地蜷缩在墓碑前。犹如一只受伤至深的猛兽,在默默地舔舐着自己的伤口,又好似在静静地等待着生命的终结。
郁棠一直在看着他,也在陪着他。
直到天空突然破碎,她突然生出预感,感觉自己就要从梦境中苏醒过来时,隐约听到他终于低低出声——
“棠棠,你再等等我。等我安排好你的家人,我就去见你。”
“即使是死亡也不会将我们分开,我们会血肉相融,永远在一起,永远——”
郁棠骤然一惊。
她猛地回过头,终于看清墓碑上的照片,那张洋溢着灿烂笑容的脸,正是自己。
……
郁棠坐了起来。
正值深夜,她满脸倦意地揉了揉眉心,觉得这梦做得很是疲累。但想到刚才的梦境,她眉头又不禁微微皱起。
记得上回做如此清晰的梦,还是在捡到盛淮翊前的那次预知梦,让她得知了这个世界的真相。所以突然梦见盛淮翊在自己墓碑前,还暗藏死志……莫非是在预兆什么?
说起来盛淮翊晚上没有回来,给他发消息至今都没有得到回复,会跟这有关吗?
虽然管家有安抚她,盛淮翊是因为商业方面的事没能回来。但男人那两句令人心惊肉跳的话,此刻仿佛还在她耳畔回荡,郁棠怎么想都不放心,还是起身走出了房间。
而郁棠刚一下楼,意外地发现管家正坐在沙发上。他目光专注地看向外面,双手紧紧交握,也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让人莫名觉得他正满心忧虑。
她的脚步猛地一顿,脑海中瞬间闪过梦里管家注视着盛淮翊发狂时的表情。
那情景竟然与此刻有着令人心惊的高度重合。
似是听到了脚步声,管家就像随时在保持着高度的警惕,竟然迅速转过头来。
当看到是郁棠时,他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和放松,接着便站起身,对着她露出笑容:“郁小姐怎么突然下楼了,是口渴了吗?我来帮您倒杯水吧。”
“只是有点睡不着。”她不动声色地走过来,想了想又点点头,“麻烦管家了。”
管家露出慈爱的笑容,为郁棠端上一杯柠檬水:“很少见郁小姐有睡不着的时候,是做噩梦了吗?”
郁棠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来:“您不是也没睡吗,也是做噩梦了吗?”
“呵呵,人老了就是容易多梦。”管家轻声笑了笑,看了眼墙上的钟表,模棱两可地道,“都这个点了,郁小姐喝了水还是快上去睡觉吧,早上起不来可就又要错过早餐了。”
郁棠轻轻“唔”了一声,握着那冰凉的水杯晃了晃,只觉得头脑愈发清晰了些。
她眼睛盯着杯里晃动的波浪,冷不丁地问道:“盛淮翊是不是出事了?”
管家怔了下,反应迅速地回道:“郁小姐是在担心先生吗?他临时有事出国去了,这会儿应该还在飞机上,所以可能没能够及时回复小姐的消息,不过您别担心,想必等先生看到了就会给你回电话的。”
郁棠缓慢地眨了下眼:“可是管家你也没睡着,还很忧虑的模样。”
就在管家试图反驳时,又听她声音轻轻的:“而且盛淮翊就算有事要上飞机,他肯定也会在起飞前先跟我说一声的。”
管家:“……”
“他曾经答应过我会很认真地跟我报备行程,而且他也一直确实是这么做的。”郁棠抬起眼眸注视着他,慢慢地说道,“我不相信他是有事去国外了,所以他现在到底在哪里?”
管家瞬间哑然。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喜欢享受生活,仿佛对什么都不在意的郁小姐,居然心思如此的敏锐,甚至还能散发出这样的压迫感。
最为重要的是,她竟然对先生如此信任。
就凭这一点,管家也没办法再继续隐瞒下去了。
想到先生回来时竭力压抑着疯狂情绪下达的指令,他自言自语般低声说道:“唉,先生今天去了一趟宋家,回来之后心情明显不太好,还特意叮嘱任何人都不许进地下室,也绝对不能让郁小姐察觉出异样。我实在没法违抗命令,这可如何是好?”
郁棠微怔。
盛淮翊果然没有出国,而是因为宋家人受到了刺激。甚至管家这话的意思是……他现在就在地下室?
“地下室的门已经锁死了,只有先生有钥匙,郁小姐您是没办法进去的。”
面对郁棠那双水润的杏眸,管家只是温和地笑着劝道:“所以您还是回楼上休息吧,说不定等早上起来,一切都恢复正常了。”
郁棠还想再坚持,却突然听到他道:“说起来郁小姐有没有留意过自己的房间?有一些很有趣的小玄机,如果实在睡不着,或许可以找找看,说不定能发现惊喜呢。”
郁棠一怔,就见管家对她眨了眨眼,然后便不再说话。
她似有领悟地站起来道谢,便转身匆匆上楼去了。
重新回到房间,郁棠开始对着墙和柜子仔细打量起来。终于,在一处摆满玩偶的摆件柜那里,她察觉到了异样。
试着轻轻推了下,没想到摆件柜竟真的缓缓地挪开,一条窄窄的缝隙显现出来。
一直以来都被她认为是牢牢嵌在墙上的摆件柜,此刻呈现出一道门的模样。
郁棠:“。”
好的,起码总算知道盛淮翊当初是怎么悄无声息跑到她房间里的了。
她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里面并非想象中的昏暗,两边都挂着壁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顺着楼梯一步步往下,果然看到了宽敞的地下室。里面的冷气开得特别足,郁棠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裙,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而刚踏进来,她第一眼就看见了角落里的巨大金笼,那笼子上镶嵌着璀璨夺目的宝石,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令人目眩的光芒。
盛淮翊就蜷缩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