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筱雨的通风报信,早在林奕的预料之中。
议长这人更是聪明,他知晓林奕的提拔,是来自首相的授意与重用,虽从身份上属于无党派人士,又是首都政坛的新面孔,但对于他与首相之间的竞选斗争,不可能不了解。
在知晓竞选格局如此复杂敏感的情况下,还主动邀请他参与这次答谢宴,隐隐传达的含义自然不言而喻——林奕与首相的关系,并非牢不可破。
宴会厅的一角,两人都挂着虚假的笑容,互相吹捧着。
议长酒过三旬,加之他又是二场,眼神微眯地开始把话题往正事上引。
“林署长,你在破案方面手段独到,所获的成绩也是有目共睹,没有想过作为议员身份,参与到议会中去吗?”
“我就一小小的副署长,还是个无党派人士,竞选议员怕是机会渺茫吧……”林奕故作苦笑,谦虚道。
议长岳逐风拍了拍林奕的肩膀,笑着鼓励道:“年轻人自谦是好事,太过自谦也没有必要。如今这首都的圈子里,民众支持你的呼声,怕是我这个议长都高了几分,竞选个议员,更是不再话下。”
“岳议长这话当真折煞我了,我来国安署也才一年左右,无论经验还是阅历都还是差得多的晚辈,将来还有很多事还要向您请教。”林奕抱拳憨笑着,将话说得十分圆滑,留下了无限遐想的空间。
岳逐风眼眸微动,神情稍有些意外,但又很快掩饰了下去,笑道:“请教说不上,一些老前辈的经验和人脉还是有的,若是你有什么想了解的,联系我便好。”
“那真是感谢岳议长了!”林奕感激道,主动放低杯口与议长碰了一杯,一饮而尽。
“年轻人不错!”议长看着林奕将酒饮尽,颇为欣赏地点了点头,啧啧称赞道,“我喜欢和聪明又有魄力的人打交道,我很看好你!”
林奕微笑回应,余光扫过隐隐关注于他和议长这侧的宾客,内心暗暗好奇。
晏筱雨去哪了?
她不该盯着自己,听一听他和议长聊了些什么吗?好回去给首相做传话筒……
人呢?
可别影响了他的计划。
“林署长,今晚时间也差不多了,我等会还有一场要赶,我就不久留了。”议长岳逐风觉得今晚这一趟的收获颇丰,情绪也很是不错。
林奕最后瞥了一眼人群,见找不到晏筱雨的影子,便亲自道:“我送您下楼……”
电梯缓缓而下,林奕将议长送上了车,终是在楼下酒店的前台望见了愣神站在大厅的晏筱雨,正神情焦虑的与酒店前台沟通着什么。
“宴会有什么问题吗?”林奕从她身后靠近,以为她是在为顶楼宴会厅的账单与前台沟通。
晏筱雨似是吓了一跳,回头发现林奕竟在自己身后。
“没事,一点私事。”她捋了捋头发,眼眸微垂着。
林奕眉头紧蹙,觉得晏筱雨最近行为太过反常,打乱了他很多计划。
原本他今日是打算将他与议长所说的话给让晏筱雨听去,通过她的通风报信,让首相紧张起来。
对于位居高位者,又是在首相连任竞选的敏感时机,林奕这么一个话题性人物的倒戈,对他的竞选可谓非常不利。
得知林奕的行为,愤怒肯定的难免的。
而林奕,要的便是愤怒,要的便是首相拿出狠劲,借着之前自己暴露的把柄,来要挟自己。
最好,是能为首相做一些脏活,拿到首相的把柄。
而这个晏筱雨,间谍做的都不称职,做了一半人却没了影。
“晏小姐,这个涉及客人隐私,我不方便告诉你房号。”前台迎宾的小姐并未过多关注林奕的到来,只是认真地在给晏筱雨做着解释。
晏筱雨神情闪过一丝尴尬,见林奕在身旁,不好继续追问下去,她丈夫和那野女人到底在哪个房间开的房。
她很想当面抓奸。
看看她那个无能窝囊的丈夫,究竟在外面玩了什么样的货色。
林奕眼神动了动,目光望向一脸抱歉的迎宾小姐,正欲询问晏筱雨具体情况,却被她转身推走。
她放弃了。
这样的丑事,这样丢人的场面,她不想让林奕看见,更不想被他嘲笑,被他看不起。
“走吧,回宴会厅吧。”晏筱雨深吸一口气,收拾着心情。
“你哭了?”林奕目光很快被她眼角微微晕染的妆容吸引过去,这么明显的泪痕,他还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没有。”她敏感地伪装着,偏过头去。
“妆都哭花了,还说没有?”林奕似笑非笑,想搞清楚这女人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天天这么反常,可别影响了他的计划。
晏筱雨则是神情惊讶,抬眸看了眼他,很快又垂下头去,擦了擦眼角道:“没有,只是今天很高兴,喜极而泣。”
林奕听着这个蹩脚又胡扯的解释,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多问。
“走吧,上去吧,还有不少客人在。”林奕自觉酒量极差,刚刚和议长那一杯,已经让他有些昏昏沉沉,后面送客,怕又是一场硬仗,没有晏筱雨帮他挡挡酒,怕是自己还真遭不住。
“好。”晏筱雨强撑出一丝笑容,便跟在林奕身后上了电梯。
舞未尽,场未散,气氛依旧热烈,不少政客谈论的话题,都与竞选的格局息息相关,时而还聊些林奕不知晓的政坛隐秘。
他听的倒也觉得有趣。
只是身旁的女人,今天挡酒尤其的猛。
谁来都是一整杯,喝得好几个署长都直竖大拇指。
他只觉得,晏筱雨今天哪是心情很好,明明是心情很不好,借酒消愁呢。
宴会散场,只留下国安署几个工作人员在收尾,姜着山今天也是喝猛了,往日很少醉酒的他,今天都是秘书扶回去的。
至于林奕,倒是只醉了八分。
原因也很简单,晏筱雨实在太猛了。
林奕暗自估摸了下,她怕是红酒都喝了有一瓶多,说是两瓶怕也差不了太多。
她摇摇晃晃,已经没了一个助手的自觉,轻哼着靠在他的肩上。
“筱雨,你家住哪?我让司机送你回去……”林奕有些傻眼,往日里都是他喝醉,被夏初霁或者晏筱雨送回去。他这个半吊子的酒量,头一回没不省人事,也是罕见的体验。
一团丰腴压在他身上的女人,显然还有几分清醒,含含糊糊道:“帮我开间房,我就在这里休息……”
“你真不回家吗?”林奕虽不知道晏筱雨住哪,但是从她的地位与家境来看,想来是住在附近的首都核心区。
“不回!有什么好回的!”晏筱雨像是耍着酒疯,语气很是生气。
林奕抿了抿嘴,也是没有办法,见国安署其他几个扫尾的工作人员都以一种好奇的眼神盯着自己,似乎想看些八卦。
他有些无语,摇了摇把全身重量靠在他身上的女人。
“去找前台安排一间房吧,让司机在楼下等我,待会送我回去。”林奕朝其中一位工作人员安排道。
那小伙子神情还有一些意外,似乎是觉得林署长还要回家,才是不正常的,但他职位地位,就是来服务领导的,哪敢多嘴什么,赶忙应了下来。
……
奢华的酒店走道里,林奕扶着她,一路将她送到房间。
“你早些休息吧, 明天给你放一天假,多睡一会吧。”林奕把她送到房间,给她拧开了一瓶矿泉水,便准备转身离开。
“我和你老婆,你更喜欢谁?”一个尖锐且具有穿透力的年轻女孩声音,突兀地透过颇有些年份的墙体,直直传入屋内,让林奕表情都怪异了几分。
这酒店虽然奢华,年岁确实旧了些,隔音做的也太差了吧。
不过转念想到这房间定的晚,位置较佳的房间早已订完,只剩下这间位于最拐角的标间,条件差些也实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隔壁男人的应答听不太清,只有床铺晃动的撞击声,没折腾一两分钟便结束了。
“你嫌吵的话,要不还是让司机送你回去?”林奕回过头来,神情多少有些尴尬,却只见晏筱雨神情呆滞地坐在椅子上,酒似乎已经醒了几分,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
她摇头。
紧咬着红唇。
淡粉的唇瓣,似是因生气而颤抖着。
“署长。”她于昏暗中,如此称呼道。
“嗯?”林奕回身,目光疑惑地看向状态极其不正常的她。
她深吸一口气,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般,倏地站起身来,直直看向林奕。
“不要走,今晚留下来……陪我。”她头颅低垂,话音很轻,手指蓦然从肩上撩过,那酒红的晚礼服,便宛如幕布般,直直落在她雪白的脚踝旁。
“筱雨?司机在下面等我……”林奕只觉得这女人今天怕是吃错了药。
她不言,只是一味的将纤细的肩带与绑带都拉开,毫无保留的雪白与软腻都暴露在他的眼前。
“抱我……”她声音颤抖着,双手环在林奕的腰间。
林奕长叹一口气,将她推开,从地上拾起红裙,交还给了她。
“司机在等我。”他重申了一遍。
她没有接过那红裙,只是眼眸苦笑着摇头。
“怎么?署长也嫌我脏吗?”她这一句话,似是用完了她全部的力气,整个人滑跪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
她从未背叛过她的丈夫,就算是借着她的颜值优势,努力往上爬,她都未曾让别的男人僭越过。
但今晚,她恨,她好恨。
恨她曾经的选择,恨她那个没有一丝温度的家,恨那个将拳脚落在她身上的丈夫。
甚至恨,此时此刻,拒绝她的林奕。
她很差吗?真的除了一个首相亲属的背景,就那么低贱的一文不值?
林奕默然,心里暗暗猜到了些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从浴室取来长条浴衣,披在了她跪坐的身上,徐徐道:“我昨天刚向姜署长举荐了你做国安署的新闻办主任,我今天转头就把你睡了,反倒真显得我有失公允。”
晏筱雨闻言缓缓抬眸,看向面前的男子,泪光盈盈的眼眸有着些许不解。
“你工作能力很强,为行动也付出了很多心血,那个位置你当之无愧。但是若是我今夜留下来,反倒是让我也分不清,到底我是不是真的认同你的能力,而非其他方面。”
林奕一语落下,便不再逗留,开门离去。
空留黑暗中,跪坐于地的女人久久愣神。
她缓缓抬眸,望向天花板,嘴角含着一丝苦涩但又释然的笑意,轻语呢喃道:“认同吗?好像这样……也还不错……”
林奕眉头深皱着,一路从客房下到前台,望见了在酒店门口等他的公务车。
他却停住了,微微侧目深思了一瞬,转而回身走向正在交班的前台小姐。
“请问晏小姐之前来询问的事是什么?”
“不好意思,这个属于客人隐私,不方便透露。”前台小姐交班在即,哪愿意多说。
林奕顿了顿,从公文包中取出一张证件。
“国安署……麻烦配合一下……”
前台小姐将头凑了过来,认真看了眼证件,很快神情惊讶的认出了面前之人。
“林署长,抱歉……我这就给你查……晏小姐查的是一个男性住客在酒店入住的房间号。”前台小姐急忙忙的在电脑上敲击着什么,继续答道:“好像还挺巧,那个男住客也来的晚,没有多少房间了,安排的位置就在晏小姐入住的房间隔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