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抵达长安时,项容心里开始想着怎么劝说宋让进入长安城。
她着急把孩子们送去丹凤县,路上可能不太愿意多耽误时间。
她每天虽然按时喝着药,但本质上还是不重视自己的性命——在生命的最后、游戏人间的心态没有改变过。
这天夜里,等宋让带孩子们练习完暗器手法后,项容照例给她把脉,将时间拉长了些,面色又故作凝重。
宋让左手托着下巴,胳膊肘撑在膝盖上,盘腿坐着,却没个坐相。
她微微抬眸端详着项容的脸色变化,语气慵懒地道:“你这什么表情?难不成我马上要死了?你果然医术不行。”
“我的确医术不佳,无法根治你。但有一个人肯定可以。”
宋让忽然来了点兴趣,坐直身子追问:“谁啊?你师父?”
“我的一个朋友,他在长安,是真正的神医。”
“你的朋友?和你差不多大?他知道你在背后这么替他吹牛吗?”
“别开玩笑,我说正经的。”
“我也说正经的——别说神医了,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我。”
宋让抽回手,满脸随意的样子。
项容无奈道:“总要试一试再说。”
宋让眯起眼眸,打量着项容:“你很想让我活下去的样子。”
项容平静地回道:“没有哪个大夫,愿意看着自己的病人死。”
宋让却像是没听到项容说的话,还在打量着她,然后忽然问道:“我们俩以前是不是见过?你是不是受过我的恩惠?”
项容心口骤然一跳,没等她糊弄过去,宋让又自我否认了。
“不可能啊,我能给谁恩惠?何况我从小练就了认人的本事,即便是只见过一次的人,也不会轻易忘记。”
宋让自顾自地解释着,眉头紧紧皱着,又倏地展开,像是找到了答案。
“我知道了!你易容了。”
她伸手去摸项容的脸颊,项容没躲,任凭她摸。
宋让摸半天,兴冲冲的表情垮下来,“就一层面皮啊。”
项容见她算是插科打诨完了,才接着道:“别瞎扯了,认真听我说——如果给我足够的时间,我也许能治好你,但我不知道你能否撑到那个时候;你也不想你刚把惊鸿她们送回家,她们反手就要送你一程吧,那她们得多难过?”
“何况她们是去投靠姑姑,倘若姑父对她们不好呢?依她们现在的本事能护得住自己吗?你不如好人做到底,多活一段时间,多教些她们本领。”
宋让偏头看看依偎在一起的三姐弟,闭眼摇了摇头,嘟囔道:“一时心血来潮果然要不得,我还真能给自己找麻烦。”
项容听到她这句口是心非的话,就知道她其实已经答应了进入长安城找瞿麦。
项容浅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宋让还是嘴硬:“谁跟你说定了?要去长安也不是不行,你也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要问什么?”
“你原本打算去哪儿?”
项容张了张嘴,还没回答,宋让哼了一声,抢先道,“可别再说你无处可去,没有家的人才更容易找到地方落脚,因为哪里都行。”
就像她一样,死在鹤峰山最好。
如果死在别处,她也无所谓。
宋让满脸笃定:“兵荒马乱的年岁里,还要在外流浪,一定是有要去的地方。”
宋让说得很对,但项容总不能说想去另一个世界,她很难给出一个准确答案。
项容想了想说:“我要去天邛山脉。”
“北境的那座大雪山?”
“是。”山川湖海都是项容的目标。
宋让面露不解:“你去那里做什么?我听说天邛山的雪终年不化,不知有多少深沟大壑、天堑险要。”
项容随便捏造了一个理由:“我想去看大雪山,也许会在那里隐居。”
北境人烟稀少,异常寒冷,有少量的异族部落零星分布。
那里的确是个避世隐居的好地方。
但因为太冷,除了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其他人去了,难以适应那里的严寒气候。
宋让捏捏项容精瘦的胳膊,“你不怕冷啊?刚刚过去的冬天就很冷了,北境可能长年都比这个冬天冷。”
项容不在意道:“我不怕冷。”
宋让扬起眉梢,轻嗤了一声,“你嘴还挺硬,不过我总感觉你嘴里没一句实话……算了,我也不追问了,毕竟谁没点秘密呢。”
“说起来,其实我也挺想看看终年不化的雪山是什么样子的,一定很美!要是你那个朋友真能治好我,以后我找机会去天邛山脉看你啊!”
项容笑笑,没说话。
宋让看项容这样,更确信这个“神医”姑娘一身的秘密。
但她无意探究。
就好像她也不太愿意回顾过去的人生。
…………
两天后的清晨,项容和宋让一行人来到了长安城楼下。
长安城门紧闭,楼上楼下都站着全副武装的士兵。
右侧边开了一道入城的小门,关卡查得很严,但排队入城的人很少。
项容现在拿的是淮州户籍,宋让和惊鸿姐弟则是益州人。
倒是允许入城,只是盘问得十分详细。
项容想了想道,决定利用一下自己的“人脉关系”,顺便正好打探一下瞿麦是否还在城中。
“我是瞿麦大夫和李岩将军的朋友,此行是想请瞿大夫看病的,不知瞿大夫可还在军中?”
瞿麦入城之后便成了钟府的座上宾,之后又投身秦州军中,他性子随和,很快与士兵们打成一片,现在是真正意义上的军中神医,很受尊敬。
盘查的小吏听到瞿麦的名字,面色变了变,又不急不缓道:“姑娘稍等,待我派人入城去问一问。”
淮州来的行人,张口提起瞿麦和李岩的名字,小吏不能轻信,也不能不当一回事。
还是派人问清楚了才妥当。
很快,入城的小吏带着李岩匆匆而来。
盘查的小吏没料到李岩亲自来了,连忙行礼,“见过李将军。”
李岩叫他起身,又道:“这位姑娘的确是我与瞿大夫的朋友,放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