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结束的第二天，在学校上完今天的课，暑假就要正式开始了。
这天也没什么课要讲，主要是总结考试的情况，安排假期的学习计划，以及收集学生的分班意愿······
这天中午，娄康乐请假去医院了，穆星自己吃完午饭回教室里的时候，发现班上的人都看着他。
眼神牢牢锁定在他身上，随着他的动作而移动。
他感到莫名其妙，一直走到自己位置坐下来，周围的人皆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们怎么了？”穆星下意识摸了下脸，“我脸上有东西？”
他对着玻璃窗照了照，确定自己吃完饭有擦嘴。
“你···”郝仁刚要说话，教室后门传来张湾的声音：
“穆星！”
穆星扭头看去。
张湾等不及跑进来，就问道：“他们说你要去留学了，真的吗？”
“什么时候走？下学期还来吗？”郝仁也问了出来。
穆星表情僵住，脸色难看的问张湾：
“谁和你说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们班班长去办公室交表时，恰好看见有位女士在老刘办公室里，校长也在······他走的时候刚好听到那位女士说是你妈妈。”
穆星站起来往外走，对身后的喊声充耳不闻。
他妈？章女士怎么会亲自过来办他去留学的事情？而且都来学校了都不来见她儿子一面，章女士心里哪里有他的位置。
往办公室走去的路上，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心里是说不清的滋味。
办公室里就老刘一个人在，见他过去还愣了一下。
“穆星？有什么事要找老师吗？”
穆星进门，站在老刘跟前，开门见山的问道，“刘老师，我妈中午是不是来了？”
“她都说什么了？”
老刘琢磨了一会，以精炼的语言概括了中午的那次会面。
“就说你留学材料的事情，需要学校配合，尽可能以最快的速度办下来。”
事实上章女士几乎没说什么话，在和他们的交流过程中都是由她的助理在发言，而她本人在表明身份和来意后，接了个电话后就出去了，再回来时他们已经和她的助理谈得差不多了。
穆星沉默了一会，问：
“最快是多快？”
顿了顿，他又问：”办这些材料，学校是有固定流程的吧？”
“章总给学校捐了一栋宿舍楼。”老刘冷不丁的开口。
穆星震惊的看着老刘，“就为了这事？”
“就为了这事。”老刘点头，肯定道。
穆星握起拳头，心下苦涩。
这对父女是在这事上达成什么共识了吗？要如此迫切的把他送走，章老头也就算了，他妈也从未想过要问他的意见。
他是什么可以随意处置的物件吗？他的想法对她来说就真的毫无意义？
穆星从老刘办公室出来，站在走廊上忽觉一阵迷茫，再回过神来，身体里又出现了另一个声音。
“去找她。”那个声音说。
穆星冲出学校，过程像是被精炼掉的无聊片段，他一眨眼就站在了章氏楼下，
他知道是小白又接管了他的身体，对此并没有惊慌。
从小白第一次和他连接在一起后，他俩就开始这种不时的连接···亦或者说交替存在。
之前在密室逃脱那一次，其实没什么预兆，就像一盏灯泡暗下去再亮起来一样，再自然不过的发生了。
穆星只觉得自己是眨了一下眼，眼前的场景就变了，脑海里存在关于场景变化的记忆，在他睁开眼后一股脑的融进他的意识里。
刚睁眼时还能感觉到一丝违和，但很快那些记忆就和他眨眼前的记忆完美融合。
‘他’和他一起经历了那些事情。
穆星有种感觉，等到那个时间点到来，小白，也就是未来的那个他，将会消失。
说消失也不太准确，应该说只是不再独立存在。
这种能和自己对话的时间，已经不剩多少了。
穆星进了大厅，前台接待的小姐看到他出现就开始打电话，一边拨号一边看他。
他走过去盯着人看了一会，也不管她到底在给谁打电话，肃声说：
“给我开门。”
“您好，请问您是和谁预约了会面？”另一位前台小姐冷静多了，微笑着说，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给我开门。”穆星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先生，没有预约的话我不能给您开门的，请您谅解。”
“你不认识我？”穆星偏头看向正在打电话的那位，“你在和谁打电话？周寒润···还是你们章思清章总？”
打电话的前台小姐捂住手机声筒，维持着得体的笑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和前台小姐对峙片刻，依旧没有得到进入的允许。
不远处的闸机开了又关，身边的人进进出出，经过向他投来好奇···亦或是奚落的目光。
穆星站在大厅中央，只觉得心中悲凉。
章远雄说得对。
他算什么呀。
没有允许，他连这栋楼都进不去，亦如几年前，他所抗争的那样，他所能做的一切对把握权力的‘大人’没有丝毫影响，吵也好，闹也罢，最终只会让自己陷入难堪的境地。
这是理所应当的。
说到底迄今为止他的人生，都是依托在他的身份上而存在的，一旦剥掉这层皮，他顷刻间就会失去所有。
“别想那么多。”小白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话是安慰的话，声音却有些颤抖。
他和穆星一样不好受。
穆星闭了闭眼，心在钝钝的发痛。
似乎，在利益面前，血缘、亲情就都只是个笑话。
在被周寒润拉走的时候，穆星还在控制不住的在想这件事。
一边走，穆星一边低头看着手机，屏保上是他和娄康乐还有安喜在海边的合照，丑丑的沙堡在他们拍完这张照片后，就被浪花冲塌了一半，好在在那之前他们已经留下了照片，以作纪念。
明明不是这样的。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两人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里坐下了，两人对视着，相顾无言。
壁挂音响放着悠扬的纯音乐，其他桌上坐着的顾客不是对着电脑在办公就是在看书。
谁也没有他们这桌气氛这么剑拔弩张。
“要喝什么？”周寒润，也就是周助理先打破了沉默。
“喝咖啡和谁不能喝，我吃饱了撑的和你喝。”穆星心情不好，说话都带火药味。
周寒润没太大反应，自顾自的说着，“那还是按以前一样吧。”
他点完单，坐回来目视着穆星，轻声说：
“今天章总去你学校了，是吗？”
穆星没做声。
“章董的决定，建议你还是接受的好。”周寒润说。“况且这件事对你也没什么坏处，反而有好处。”
好处？谁要这种好处。有人问过他到底想要什么吗？
穆星直勾勾的看着周寒润，目露凶光，他很不爽，不仅是对面前这个人不爽，他对这整件事都很不爽。
说不爽程度都太轻，他现在很想爆粗口。
干他娘的，操蛋的，全他妈脑子有病的一群人。
但即便是在这种时候，从小到大培养出来的涵养、礼仪仍旧起着······束缚作用，哪怕教导他这些的那个人从很久之前就不再在乎他变成什么模样。
情绪已经在暴走的边缘，但他最终还是什么出格的话都没说。
“为什么我妈会亲自去。”穆星问，“她知道我是为‘接替’她做准备才去的吗？”
“知道。”周寒润颔首，“章总和章董谈过了，她支持这个决定。”
“她支持？”穆星觉得不可思议，她怎么会支持，章女士对自己事业的态度相当严肃，绝对不可能放手给一个半吊子管理。况且，除了她亲手培养出的人，其余的她一概不信。
如果她真的有让他接班的打算，他们之间的关系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连见个面都困难的境地。
这里面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潜意识中，穆星仍旧抱有一丝希望，或许章女士是打算亲自带他，所以才同意这个决定的呢？
如此想着，他问道：“A国那个分公司，现在谁操盘？”
周寒润端起咖啡，垂下眼眸，抿了一口。
“小章总。”
小章总就是他小舅，章女士的亲弟弟。
穆星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他深呼吸平息自己的心情，镇静的问：
“章远雄向我···”那个称谓在齿间咀嚼了几次，都没能再说出口，他喉咙发哽，十分艰难的继续说下去，“···向她允诺了什么？”
周寒润惊叹于他的敏锐，眼中异色一闪而过。
“进入董事会的机会，章总手下那几家公司，在今年年底考核之前，能做到营收翻倍，章总就能进入董事会。”
穆星嗤笑一声。
他就值一个机会。
为了一个进入董事会的机会，他亲妈就把他给卖了。
穆星握着咖啡杯，手指捏得发白，咖色的液体在杯子里泛起一圈圈涟漪。
血缘，亲情。
真他妈可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