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
皇帝虽对卫婵的话还有些怀疑,但此事不可等闲视之,六部重臣很快抵达,直接在养心殿商讨接下来的行事。
太子府这边,谢窈在等着殿下的消息之外,还关注着卫婵的安危。
得知卫婵被宫里的人安全送回了卫家,她才松了一口气。
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再加上身体不好的关系,她总觉得皇帝这两年是……昏聩了不少。
虽然以前也不见得有多英明,但如今愈发不靠谱。
翌日一早。
李大监便带着药材和太医亲自到了太子府。
谢窈听到管事的传信,心里只觉烦躁……又来!
皇帝到底想做什么?是巴不得殿下赶紧离世吗?这样的“关心”带给她的只有烦恼。
“太子妃。”竹青问:“怎么办啊?”
宫里来人,太医们还非要为殿下诊治,可殿下如今的情况……那间屋还紧闭着呢。
谢窈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都火烧眉毛了,北境都乱起来了,皇帝还有心思管殿下……
“将李大监请来,让府医去应付太医们。实在不行,弄个假的让他们看一眼。”司南或是司北,吃点虚弱的药,然后隔着纱帐让太医们诊一诊。
应付过去就得了。
竹青立刻转身去安排。
很快,李大监就被单独请了进来,刚一进门便行礼道:“老奴给太子妃请安。”
谢窈上前,扶起李大监,“大监客气了,起来吧。”
“殿下还在昏迷,只怕暂不能与大监相见……”
李大监立刻道:“殿下身体要紧,老奴不敢叨扰。”
“大监请坐。”谢窈客气的让李大监坐下,又命人的奉上茶盏,李大监放了半个屁股在椅子上,面上全是笑容,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拘谨。
谢窈端起茶盏浅饮一口,微转的眸落在李大监身上,“上次的事,多谢李大监了。”
她说的是上次两个孩子的事。
上次虽然她没提前得到消息,但能拖延到永乐***前来相救,自然有李大监的配合。
李大监眉眼舒展,面上带笑,意味深长道:“太子妃客气了,老奴可没做什么。”
这种事,做就做了,彼此心里有个数就成。
但要他承认,是不可能的。
谢窈微抬下颌,竹青便端着一个托盘上前,上面摆着一沓银票。她自然知道李大监身为皇帝身边的御前红人,不可能会缺少钱财。
这些只是她的心意,毕竟她虽不知缘由,但李大监的确帮了她。
李大监看着吼吼一沓银票,眼神轻闪,面上却是正色道:“太子妃这是何意?这些老奴不能收!”
谢窈面色不变,微笑道:“这些只是我的谢意,并无其他意思,还请大监一定要收下。”
谢窈说的诚恳。
李大监虽然很心动,但还是严词拒绝了,一直到离开太子府,都没碰这笔银票。
临走之前,他对着谢窈道:“太子妃不必试探,老奴此次……全因先皇后。”
“先皇后对老奴有救命之恩,老奴自当回报一二。”
谢窈心里有所猜测,但真听到这话时,心情还是颇为复杂。从这些拼拼凑凑的语言里,她便准确的知道,先皇后是个很好的人。
“太子妃。”府医低声道:“属下按照您的吩咐,让司南服了药,躺在床上骗过了太医们。”
“幸而这些太医不常为太子诊脉,所以还算好骗。”若是换成他,一下便能摸出,这不是太子殿下的脉象。
谢窈道:“辛苦府医了。”
府医连说不辛苦,然后退了下去,谢窈转身回正院,一边问:“今日京中可有什么消息?”
昨日卫婵连夜入宫,今天无论如何皇帝该有下一步的举措了才是,毕竟前线战事紧急,刻不容缓!
但竹青却是摇头,“回太子妃的话,京中一片安静,并无任何有关北境的消息。”
谢窈顿时黑了脸。
皇帝……到底要做什么?
但谢窈很快就没空考虑皇帝的事,因为已经封闭了三日的房门里,终于发出了响动。
“啊——”
一道略显压抑的,饱含痛苦的声音从屋内传来,谢窈一下便听出,这是殿下的声音。
她立刻猛然起身,朝着屋内的方向看去,整个人不由自主的上前几步,眼里满是担心。
她虽然很想进去,但在善善没发话之前,她不敢贸然进去。
不能因为此刻的冲动影响殿下,甚至都不敢出声关心,怕里面的人分心。
只双手攥紧,美眸里写满紧张与担忧。
殿下……可一定要好好的啊。
谢窈在门外走来走去,只觉度日如年,已经苏醒的司南等人也都守在了院中,此刻院子里站了不少人。
终于……
谢窈敏锐的听到了屋内传来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朝着她的方向而来。
是……善善。
善善拉开房门,整个人如同被吸干了一般,神色萎靡,整个人都似瘦了一圈。
谢窈立刻问:“善善姑娘,殿下情况如何?”
刺目的阳光让善善眯了眯眼,打了个哈欠,侧身让了让,对谢窈道:“一切顺利,进去吧。”
谢窈立刻迫不及待就往里走,司南等人正欲跟上,却被善善拦住,“等等,你们先不能进。”
谢窈脚步微顿,然后还是迈步义无反顾的朝着床边走去。
只看到殿下的情况,谢窈便信了善善的话,与善善神色萎靡的模样不同,萧稷虽还昏迷着,但面色少了往日里病态的苍白。
眉眼舒展,睡姿安静恬淡。
“殿下。”谢窈在床边坐下,伸手握住萧稷的手,看着他的眼里是难以自抑的深情。
殿下还没醒,但谢窈触到他温热的手,感受到他的心跳,一颗心都落了回去。
在门外时,谢窈急得不行。
但此刻坐在殿下的身边,哪怕他仍旧昏迷着,谢窈也只觉一颗心似有了归处。
让她觉得无比踏实。
谢窈掌心微痒,她垂眸看去,只见被她握在掌中的萧稷的手轻轻动了动,之间不自觉的刮过她的掌心。
谢窈顿时激动起来,殿下快醒了!
她立刻紧盯着萧稷,连眼神都不敢错一下,生怕错过殿下的第一眼。
萧稷的睫毛轻颤,被谢窈握着的手不由的微微收紧用力。
然后……
在谢窈的注视下,他缓缓睁开了眼。
“殿下!”
谢窈眼睛都红了,一下扑到萧稷身上,哽咽的声音里满是委屈,“殿下,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谢窈紧紧抱着萧稷,双眼泛红的看着他,脸上带着笑,眼里却写满了委屈。
谢窈想撒娇,但她直接被人推开,被迫从萧稷身上起身,“殿下?”
她抬眸看去——
只看见了一双冷静又茫然的眼,萧稷的浑身上下都写着“抗拒”二字。
没来由的,谢窈的心沉了下去,声音轻颤,“殿下……”
萧稷往后退了退,与谢窈保持了足够的距离,耳尖泛着浅红,声音微颤,克制极了,“姑娘请自重。”
谢窈:“???”
她懵了!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萧稷,“殿下,你,你说什么?”
萧稷环视了一圈,起身下床道:“多谢姑娘相救,敢问姑娘,这里是何处?”
谢窈:“……你家。”
萧稷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问:“那姑娘……为何在此处?”
谢窈气笑了,心里委屈与心酸交织,张了张嘴,喉咙却被堵住。眼里蓄满眼泪,“萧稷,你怎么能把我忘了!”
萧稷整个人有些无措,眉头微微拧起,想要安慰谢窈,又不知从何做起。
下意识的伸出手,又僵在半空,另一只手则是抚在了胸前。
没来由的,他看见眼前的人掉眼泪,心里就闷闷的……很难受。他连忙出声,“姑,姑娘你……”
“姑娘姑娘,什么姑娘?!”谢窈怒视萧稷,“我是你妻子!”
谢窈的声音愤怒又委屈,泪眼朦胧。
萧稷呆滞了几秒,而后垂眼道:“抱歉,我可能出了些问题,不记得这些事。但……”
“别哭了,好吗?”
他虽然不记得眼前人是他妻子这样的事,但他相信,若这不是真的,司南不会准许眼前人单独与他相处。
萧稷表情真诚,声音温和,微拧的眉证明他对谢窈的眼泪并不是全然的无动于衷。
可谢窈还是很难受。
她太习惯从前殿下看她的眼神,幽暗深邃的眸里蕴藏着浓烈的爱意,满心满眼的都只是她。
所以如今萧稷的眼神一改变,她立刻便能察觉出区别。
面对萧稷,谢窈就是很想掉眼泪,可对上他这样冷静的眼神,她的眼泪卡在眼眶里打转。
“……抱歉。”
许久,萧稷又低着头说了一声。
他往后挪了挪,慢条斯理的起身下床,与谢窈保持了足够的距离,垂眸安静的立在一边。
谢窈一开始的确很激动,此刻倒是冷静了下来。
这件事……善善一开始就与她说过的,殿下可能会忘记一些感情,但她没想到,恰好是她,且忘的这样彻底。
连她的存在都忘了……
“没事。”谢窈抬眸,眼睛红的跟小兔子一样,连小巧的鼻尖也泛起微微的红。
她对萧稷扬起一个笑,“殿下没事就好。”
谢窈笑的真诚,她是发自内心觉得庆幸,萧稷看着,只觉莫名心酸。
他动了动嘴唇,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能略显尴尬的微垂下眼。
相比之下,谢窈倒是更镇定许多,她缓缓起身,一步步朝着门边走去。
嘴里道:“司南他们也担心坏了,看见殿下没事,肯定会很开心……”
谢窈说着,人已到了门边,脚步微顿,停了片刻,然后才拉开房门。
“殿下!”
正如谢窈所言,司南等人激动的声音很迅速的传了进来,听到他们的声音,萧稷微松了一口气。
同时飘向谢窈的眼神更复杂了些。
他想的果然不错,司南能让这位姑娘与他单独相处,只怕……眼前之人的确是他的妻子。
可是……
萧稷这样想着,眉头不自觉的拧紧,心口也闷闷的有些难受。心脏就像被不知名的大手攥紧一样,隐隐作痛。
“殿下!”司南瞧见萧稷皱眉,脚步一下停住,眼里写满关心,“您可还有什么地方不适?”
萧稷的表情恢复镇定,摇头道:“没有,孤感觉很好。”
事实上,除了想到“妻子”会让他觉得难受之外,他感觉前所未有的好,甚至身上的枷锁都似被卸下了一般,整个人都轻松极了。
司南长出一口气,“太好了!恭喜殿下,恭喜太子妃!”
司南话音落下,竹青等其他人立刻跟着道:“恭喜殿下,恭喜太子妃!”
但这话出口之后,却是好一阵的沉默……
谢窈扯了扯唇角,道:“这些时日大家都辛苦了,每个人都有重赏。”
司南美滋滋的道谢,“多谢太子妃。”
竹青与竹心则是对视一眼,都看出了自家太子妃的不对劲,两人的眼里闪过担忧。
萧稷在旁看的清清楚楚,司南望着“他妻子”的眼神……很不对劲。
从前那眼神只独属于他一人,可见谢窈在司南心中的位置。他相信司南的忠诚,所以……
他从前一定很看重她。
才会让司南等人也这样敬重她。
“善善姑娘呢?”谢窈问。
竹青忙道:“回太子妃的话,善善姑娘累坏了,所以先去休息了,她说有什么事等她睡醒再说。”
谢窈嗯了一声,而后看向萧稷,“殿下,我有些要紧事想与你说,我们去书房吧。”
“嗯。”萧稷略一迟疑,还是点了点头。
书房……
他有些不习惯藏着他秘密的地方被其他人涉足,尤其是女子……
可等到了书房,萧稷看着已经完全大变样的书房,一下呆愣在原地。
他想过从前或许很在意这位妻子,但真没想到会在意到这样的地步。
书房是他待的最久的地方,对他来说是个独属于他的小天地,他一向不习惯别人染指。
萧稷看着属于“妻子”的位置,心里很有点接受不了这样的改变。
但理智又告诉他,能在他的太子府里做到这一步,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亲自点头。
他以前……脑子是进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