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灯,该回来了。】
清灯在黑暗中浑浑噩噩,双眼无神,好似傀儡,也好似游魂。
这威严肃穆的声音唤醒了她的神志,她眼眸逐渐亮了起来。
清灯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周围漆黑一片。
这声音,是谁?
那声音见清灯恢复神志,继续说了下去。
【贺延年的母亲已亡,她在睡梦中离去,走得很安详,去世前没有受到一点痛苦;贺延年的儿女皆已长大成人,各自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改变了原本早夭的命格。贺延年对此很满意,他已经和自己的母亲团聚,你与他的因果了结了,你该回来了。】
清灯想起自己昏倒前的事,母亲——死了。
她的身形晃了晃,“不,我、我还没有给母亲守灵,我还不能回去。”
“至少让我送母亲最后一程。”
那声音沉默半晌,最后终是同意了。
【好。】
*
“国公爷,您可算是醒了。”
是陌佰的声音。
清灯躺在床上浑身剧痛,连呼吸都带着血腥气。
他知道这具身体到极限了,五脏六腑都在衰败。
“陌佰,母亲——”清灯忍着痛苦,对陌佰道。
陌佰抹了抹眼泪,“国公爷,您放心,世子已经在安排了。灵堂搭建好了,讣告也发出去了。只是……”
清灯痛得冷汗直流,只是什么?
“只是我不知道要不要在这个时候传信给猫猫。”狗狗拿着药碗走了过来,接着陌佰的话说道。
他坐在床边扶起父亲,要给父亲喂药。
清灯颤抖着手,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费力说道:“先不要告诉她,如今边关战事告急,若是她知道祖母仙去,必会分心,战场厮杀稍不留神便会丢掉性命,还是等过些时日再告诉她吧。”
狗狗点了点头,扶着父亲躺下,他红着眼道:“爹,你昏倒后我找小张太医给你看过了,他说、他说……”
清灯看着狗狗泣不成声,便知道他未尽的话是什么,他拍了拍儿子的手道:“狗狗,爹爹的身体早在二十年前就该走到今天的地步,但是上天怜悯让我苟延残喘了二十年,能陪着你,陪着猫猫,陪着你们祖母,爹爹知足了。”
“如今爹爹就希望可以送你的祖母最后一程,全了这母子情谊。爹爹现在的身体想要亲自处理你祖母的身后事,是不成了,爹爹只能靠你了。”
狗狗流着泪道:“爹,你放心,我一定会将祖母的身后事办好的。”
清灯点了点头,没多久便又昏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是贺母死后的第三天晚上了。
“陌佰,陌什?”
清灯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国公爷,陌什在。”
陌什推着轮椅走了过来。
“带我去灵堂。”清灯脸色发白,眼神坚定道。
陌什欲言又止,还是顺着清灯的心意做了。
灵堂。
“世子已经守了两晚了,这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此时狗狗独自一人跪在灵堂守灵,脸色苍白都快赶上清灯了。
轮椅滚动的声音,在寂静的灵堂中分外明显,犯困的狗狗倏地睁开双眼,寻声望了过去。
“爹?”
清灯离狗狗两步远的时候,缓缓离开了轮椅,跪在了狗狗的身边道:“狗狗,爹爹今晚想单独和你祖母待一会,你先回去休息吧。”
狗狗皱眉,“可是——”
“没有可是,听话!”清灯声音很轻,却让狗狗下意识听从。
爹爹身体不好,不要惹爹爹生气,这是狗狗潜意识的想法。
“好。”
狗狗走出灵堂,带着陌什站到了外面。
“陌什,爹爹身体不好,你一定要多多注意他些。”
陌什见狗狗眼下浓浓的黑眼圈,也希望他能快些回去休息。
“世子放心,陌什会照顾好国公爷的。”
陌什的可靠,狗狗还是信得过的,再加上这两天他劳心劳力,确实精神不济,无法只好听父亲的话,回去先睡一会。
清灯见狗狗乖乖离去,稍稍放心了些。
灵堂寂静,晚风吹来透着刺骨的凉意。
清灯看着眼前的棺木,泪水渐渐充盈眼眶。
他烧着纸钱,低头垂泪。
母亲到了那边,就会知道他不是真的贺延年。
到了那边,母亲就可以和家人团聚,不用望着远处发呆了。
娘,您一路走好,下辈子希望还能与您相遇,做一次真正的母子。
啪嗒、啪嗒……
泪水打湿地面,聚集的水面映着清灯伤心的面容。
【唉,伤心之地早些离去不好吗,非要让自己留下来,除了难过你还能留下什么呢?】
可惜这道声音,醒来的清灯是听不见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
终于到了贺母下葬的日子。
丧葬的队伍很长,清灯捧着母亲的牌位,走在队伍的前面,狗狗在一侧挥洒着纸钱,丧乐不断,一路哀鸣。
“娘,一路走好……”
“祖母,一路走好……”
“老夫人,一路走好……”
棺木下葬在贺家祖坟,与贺延年之父合葬。
贺母的头七过完,清灯的身体便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衰败。
“爹、爹……”狗狗无助极了,他看向小张太医,“小张太医,你救救我爹,你救救我爹……”
小张太医眼眶发红,沉默摇头。
“爹——”狗狗扑在清灯的床边,痛苦不已,他才送走了祖母,又要送走父亲吗?
“狗狗。”清灯抬起骨瘦如柴的手,本想摸摸狗狗的头,但是看着手变成了这样,又放下了。
狗狗一把握住父亲的手,“我在,爹。”
“狗狗,别哭,人生自古谁无死,早死晚……”
额,清灯说不下去了,因为狗狗哭得更大声了。
“狗狗,接受现实吧,就像爹爹要接受你祖母仙去一样,你也要接受爹爹要……的事实。”好吧,那个字就不说出来了,不然狗狗嗓子怕是要哭哑了。
孩子也不容易,先送祖母,再送父亲,唉,倒霉的狗狗。
清灯苦笑,苦了孩子了,不只是狗狗,还有猫猫,一次得到俩个血亲的死讯,她得多难过啊。
“狗狗,爹爹和你祖母的的事先不要告诉猫猫,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免得她分心。”像你们亲爹一样。
“爹爹,瞒不住的,你每个月都给她写信,这让我怎么瞒啊。”狗狗将额头贴在清灯的手上道。
“爹爹已经写了二十来封,够你送了。”
清灯的声音越来越轻,“儿子,等爹去了,你就上奏疏丁忧。那群皇子胆子肥了,敢挑衅皇上了,你可不要牵扯进去。皇上年纪大了,疑心也更重了。爹没了,他对你还有几分信任就不好说了。你要借着重孝加身暂避锋芒、再谋其他好吗?”
狗狗点头。
“爹还有一封信是给皇上的,你替爹爹给他。还有,要照顾好自己和猫猫……”
清灯说的话,狗狗无有不应。
但该走的终是留不下,清灯的手无力地垂下,他的呼吸断了。
“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