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下旬的每一天,汴梁城都热的让人发狂,连朝堂上一个接一个的重磅奏折,都砸不醒热的头昏脑涨的朝臣们。
这样炎热的天气,直接影响了个个衙署公事公办的效率和朝臣们建功立业的速度。
赵益祯几番权衡之下,最终采纳了太常寺夜观天象得出的结论,下旨定于五月二十三日这一天,启程前往凤凰山避暑。
这旨意一下,御林军和武德司便都忙了起来。
半夜时分,朱雀大街上便封了路,御林军们腰带佩刀,神情肃然,整整齐齐的分列在朱雀大街的两侧,从天黑站到天明,身子连晃都没晃一下,活生生的像一尊尊杀意凛然的泥塑。
卯初时分,天光初亮,承天门外吹响一声悠长浑厚的号角声,李叙白和盛衍明策马跟在韩炳彦的身后,率领着众多武德司的司卒,走上了朱雀大街。
朱雀大街两侧挤满了熙熙攘攘的百姓,个个翘首以盼。
李叙白紧紧的贴着盛衍明,身子不自然的绷着。
“二郎这是紧张?还是害怕?”盛衍明目不斜视,压低了声音笑道。
李叙白的嘴唇抿的紧紧的,听到盛衍明的声音,他下意识的攥紧了缰绳,佯装轻松的摇头否认:“不紧张啊,这有什么可害怕的。”
盛衍明拖长了尾音“哦”了一声,垂眸扫了一眼李叙白的手:“那你就是跟这匹马有仇,你要活活勒死它。”
一听这话,李叙白低头一看,立马松了松缰绳,尴尬的“嘿嘿”笑了笑:“这不是,头一回被这么多人看着,还怪不好意思的。”
“......”盛衍明无语望天。
“......”韩炳彦突然转头低声道:“你又不是大姑娘上轿,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把腰杆儿挺直了!”
“李二哥,那是从前咱们甜水巷的李家的二哥,李二哥,李二哥!”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呼。
李叙白循声望去,只见甜水巷麻家七个葫芦娃中的老四挤在最前头,朝着他疯狂摆手呐喊。
而站在旁边的麻家大郎一脸惊恐的捂住了麻家四郎的嘴,在他耳畔不知道低声说了句什么。
麻家四郎脸色一变,顿时惊恐的闭紧了嘴,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了。
见到这幅情景,原本正要兴奋的打招呼的李叙白也寂寥的放下了手,默然无声的直视远方,绝尘而去。
熔金般的阳光洒落下来,浩浩荡荡的车队紧随着武德司的队伍,驶入了朱雀大街。
这队声势浩大的车队方一出现,便引起了百姓们喧哗惊呼。
车队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他们此生遥不可及的仰望之人。
遮天蔽日的华盖鸾旗华丽而夺目。
膘肥体壮的骏马井然有序的前行,发出震天动地的马蹄声。
这样的盛景,汴梁城里已经十几年没有出现过了。
官家刚登基时还是个年幼稚童,朝局尚且动荡,出于种种考虑,这十几年来,官家从未离开过汴梁城一步,甚至从未离开过宫城一步。
除了宫里人和朝臣之外,几乎没有人见过官家的真颜。
而这一次,官家乘坐的龙辇驶过朱雀大街时,赵益祯吩咐余忠将龙辇四面的帷幔都挑了起来。
这个举动,直接引发了汴梁百姓的跪地高呼。
“陛下,百姓们对陛下的崇敬之心日月可鉴啊。”看到这一幕,余忠紧紧贴着龙辇的一侧,双目中精光闪动,在人群中来回巡弋,压低了声音恭维道。
赵益祯也是头一次见到将“万岁”喊出了排山倒海的气势,心中的豪气油然而生,连连点头道:“朕更要励精图治,才能不辜负百姓的一番崇敬之心呐。”
杨太后看到左右百姓的举动,抬手唤了芷汀上前,低声问道:“前头出什么事了?”
芷汀环顾左右,压低了声音道:“是陛下,吩咐余忠把龙辇的帐幔都挑了起来。”
听到这话,杨太后的目光闪了闪,对芷汀吩咐道:“去打探一下垂华宫的动静。”
哒哒哒的马蹄声渐渐走远,晨光渐亮,明黄色的幡幢和旌旗遮天蔽日,颜色显得格外鲜艳刺眼,气势恢宏。
一直到这支象征着帝王的权利地位的大驾卤薄完全走出了朱雀大街,这一场声势浩大的帝王出行才算刚刚过半而已。
看到景帝的銮驾驶出金光门之后,在朱雀大街上等待已久的朝臣家眷的车马,也纷纷的紧随其后。
“陛下,韶音来了。”余忠低声道。
沉浸在排山倒海的“万岁”声中的赵益祯猛然清醒过来,诧异问道:“大娘娘怎么了?”
余忠摇头:“老奴不知,韶音什么也没说。”
赵益祯忙坐直了身子,道:“宣。”
话音方落,韶音便登上了龙辇,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礼。
“韶音,大娘娘怎么了?”赵益祯急切问道。
韶音一脸正色道:“太后娘娘一切安好,遣婢子来问问陛下为何要将龙辇的帐幔挑起来?”
“......”听到这话,赵益祯愣了一瞬,脸色渐渐的沉了下来:“怎么,朕如此做,有什么不妥吗?”
韶音肃然道:“陛下龙颜尊贵,岂可随意直视亵渎,太后娘娘对陛下一番苦心,还请陛下下旨,将帐幔放下来吧。”
“......”赵益祯的脸彻底沉了下来,口气愈发的僵硬了:“朕此次出行,便是要与民同乐,怎么,朕这张脸是见不得人吗?为什么躲躲藏藏?”
“......”韶音一直陪伴着赵益祯长大,虽然也见过他执拗叛逆,但从未见他这样直白的抵触,这样的阴阳怪气,足足诧异了一瞬,才勉强平静道:“陛下,汴梁城不比宫中,形势混乱,鱼龙混杂,为陛下的安全计,还请陛下放下帐幔!”
赵益祯错了错牙,怒极反笑:“你的意思是,这汴梁城里不只有多少人想要朕的性命吗?朕不配坐这这大虞的江山?”
“......”听到这话,韶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身子跪的笔直,不卑不亢道:“婢子不敢!还请陛下将帐幔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