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黑蒙蒙的一片,没有燃灯,窗纸糊的密实,外头明亮的天光也透不进来。
书房的门没有锁,李叙白和盛衍明推门而入,听到书房里鼾声如雷,震耳欲聋。
韩炳彦背身蜷缩在角落里的软塌上,睡姿虽然格外别扭,可睡意却很深沉。
连大力的开关门的声音都没有惊动他。
“大人,司使大人。”盛衍明凑近了韩炳彦,低呼了一声。
韩炳彦陡然睁开双眼,坐了起来,看到眼前的李叙白,原本还有些睡意朦胧的他,一下子便清醒了。
“你小子,你小子真是个祸头子!”韩炳彦愤怒的低吼了一声,恨得咬牙切齿,虎目圆瞪,眼底满是猩红的血丝。
看来他这一整夜,过的着实不容易。
也难怪一见李叙白,就面目狰狞的想要咬死他。
“下官有罪啊,求大人恕罪,下官再也不敢了!”韩炳彦的话音未落,李叙白就“噗通”一声,结结实实的跪倒在地了。
这一幕,把韩炳彦和盛衍明都给看呆了,吓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麻家的事,李叙白若是真的撒手不管了,对武德司没有半点不利之处。
若是他要死了管到底,那么武德司也可以将他弃之如履,自然也没有半点不利之处。
说白了,在上位者的眼中,麻家的事实在是微不足道的,重要的是李叙白的忠诚度和服从性。
韩炳彦根本没有想到李叙白会因为这点微末小事下跪,吓得一下子就从软榻上跳了起来:“二郎你疯了!多大点事儿你就跪,男儿膝下有黄金你知不知道!还有没有点尊严了!”
“二郎,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起来,你给我起来!”盛衍明也回过神来,生拉硬拽的,把李叙白给拽了起来。
李叙白悔愧难当的低声道:“下官,下官给武德司惹了麻烦,给,给司使大人丢脸了,下官,真是死的心都有了,但是下官不能死,下官,得跟他们死磕到底!”他微微一顿,提高了几分音量:“不把麻大郎和麻四郎捞出来,不把那帮疯狗气晕过去,下官从今以后,就绝不踏进武德司衙署的大门!”
“......”韩炳彦气笑了:“二郎,你在这等着本官呢是吧?若真的不让你踏进武德司的大门了,外头的人岂不是要骂咱们武德司尽是些无情无义之辈,官家岂不是要怪罪本官,没有照应好你?”
李叙白舔着脸嘿嘿一笑:“司使大人简在帝心,官家怎么会怪罪。”
韩炳彦冷哼一声:“滚滚滚,本官简在帝心,也比不上你这个新贵红人!”
李叙白咧着嘴,笑的更加轻松了。
这一番插科打诨,韩炳彦的气也渐渐消了,不像刚醒来的时候那般戾气罩顶了,披着衣裳坐在了书桌后头。
见此情景,盛衍明赶忙点亮了灯烛,暗暗松了口气。
韩炳彦看了李叙白一瞬,神情凝重道:“二郎,麻家的事,你是非管不可吗?”
李叙白毫不迟疑的点头道:“对,下官非管不可。”
听到这话,韩炳彦的脸色微微一沉。
“......”盛衍明赶忙杵了李叙白一下:“二郎,你再想想,再想想,好好说。”
李叙白决然道:“不必了,麻家的事,下官管到底了。”
“......”韩炳彦怒其不争的盯着李叙白,半晌无语。
盛衍明偏过头,默默的躲开怒火风暴的中心,无声的打量着书房。
这书房实在没有半点正经书房该有的模样。
书桌上笔墨纸砚俱全,皆是上等之物。
书架上整齐摆放着各类书籍。
但笔墨纸砚是没开封的,书籍是簇新的,都彰显了主人不爱读书的本性。
“衍明,你看什么呢?”韩炳彦冷冰冰的问道。
盛衍明回过神来,心虚的收回了目光。
韩炳彦哈哈一笑:“本官一介武夫,只爱俗物,不过呢,这些书倒是也有些用处,至少能稍稍掩盖了本官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本性啊。”
“司使大人说笑了,说笑了。”盛衍明哪敢点头,拼命的摇头赔笑。
“行了,二郎,”韩炳彦神情凝重道:“麻家的事,本官不会插手,也不会派人相助于你,你只能一力承担,武德司的任何人,你都不得调动。”
“......”李叙白愣了一瞬:“下官明白。”
“......”韩炳彦注视着李叙白,看出了他不撞南墙不罢休的倔强,颓然卸力气的挥了挥手:“去吧,官家在行宫,宣你即刻面圣。”
虽然是在深山里避暑,但该有的皇家排场还是一点都不少。
从武德司的驻地一路走来,李叙白在万岁峰上看到了如临大敌的御林军,看到了盘查严密的岗哨,密林间还隐约可见神出鬼没的暗哨。
他一路畅通无阻的走到了宫门,抬头看到“华阳宫”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一时间有些心神恍惚,熟悉而又陌生,恍如隔世。
他依稀记起,前世在蓝星时,自己似乎来过这个地方。
那时,这里也叫凤凰山。
只是那时的凤凰山一片荒芜,处处都是荒草残垣。
眼前巍峨恢弘的宫殿,早已不见了踪影,只余下几块分辨不出模样的乱石。
唯一没有变了模样的,是万岁峰脚下的那片湖水。
李叙白一时茫然无措。
原来,这个史书上没有记载过的朝代,是真的曾经存在过的。
那么,他李叙白,到底有没有真的存在过?
“李大人,李大人。”余忠看到李叙白站在宫门前发愣,赶忙快步走下台阶,在他耳畔低呼。
李叙白骤然回神,看到余忠探究的目光,他自嘲的笑了笑:“走神儿了,让余总管见笑了。”
余忠体贴的低声道:“李大人,官家动了大怒了,李大人待会儿可要仔细应对,顺着官家,莫要再让官家动怒了。”
李叙白点头道谢:“多谢余总管指点,我记下了。”
余忠又低声道:“今日台院和谏院的御史联名上折弹劾大人,官家虽然动了怒,但依老奴看,多半都不是冲着大人来的,大人放心便是。”
李叙白再三道谢,才提着心神进宫面圣。